第五十九章 ·

雖然扶姣不在意, 但李承度最後也沒有留在馬車睡,幫她灌了個湯婆子,應要求等她差不多睡著時才離開。

他徑直去了一座小帳, 老者候在其中,手持李承度先前的地形圖細看。老者和趙家有些關系, 是個擅長挖渠修道的匠人, 見他來了喚一聲郎君,“如果依郎君所眼, 從這道坡上開口, 支流倒灌不僅會淹沒這處山谷, 還會波及平原上的2百畝良田,到時候恐怕會引起民怨啊。”

“所以……”李承度將圖倒過來,指某處的一個標記, “等事了, 到時再勞煩寧老帶人在這裏開渠引水, 積水一日就可散入溢江。”

這時苗種剛撒,浸泡幾日問題不大, 再拖延就可能會泡壞這批春種, 所以時機要抓好, 太早太晚既貽誤戰機, 也毀了這批良田。

老者定睛一看, 驚訝道:“是了,正是這處,若再在這裏開渠, 當真正好。”

贊嘆的目光投向李承度, 老者道:“不知郎君師承何處?”

“家慈在此道頗有研究。”李承度道,“同她學過一段時日。”

事實上, 聽泉先生擅長的豈止寫書、開渠這兩道,大到戰事謀略小到農桑織布,在李承度的認知中,還沒有母親不懂的,端看她願不願深入探究。當初父親幾次出戰,背後出謀劃策都少不了母親的影子,但並非教他如何作戰,因為在這方面,父親有種近乎野獸直覺的天分,往往能百戰百勝,母親所出的計策是教父親如何去謀劃糧草,如何應對朝廷派遣的督軍,戰後又如何回稟。

若非如此,以父親的脾氣,無需等到那封信爆發,早就被無數人攻訐落馬。

知道他母親就是趙郎主的恩人,已經過世,老者略有遺憾,轉而道:“我只負責開渠改道,其他事也不該管,但這會兒還是要多問一句,郎君確定屆時會把人引到那片山谷罷?”

李承度嗯一聲,道萬事無需操心,只要按照計劃如約挖好渠便可。

離上次沈崢大敗扶侯與西池王聯軍,已經過去一月有余,近日還發生了一件事。那邊的聯軍潰散,西池王直接攻取了雍州一郡,而後宣告天下,道宣國公狼子野心,挾君意圖篡位,邀天下有識之士共同殺逆賊、攻洛陽。

林林總總算來,短短半年裏,發生的大小戰事也有十幾起了。大鄞逐漸卷入戰火漩渦,首當其中的那幾郡受戰事影響,導致不少百姓流離失所,已經有流民向四處逃散。

據說徐州也陸續來了不少流民,被徐淮安集中放在了一郡之中。

臨淮郡不安置流民,作為與另一州的分界,徐淮安往城外增兵五千,如今都守在那邊,等候與他會合。

思索著這些事,下發數道部署,李承度直到後半夜才睡,一個多時辰後就令眾軍拔寨起營,按照先前的速度行軍。

行軍過程中,李承度肉眼可見得愈發忙碌,有時扶姣都只能在夜裏才能稍微見到他的身影。

這趟路程不同以往遊山玩水似的清閑,除去整軍歇息時,其他時候只能窩在馬車上看看書睡覺,不過加入太子後,扶姣也不至於太過無聊,和自家阿兄說說話玩一玩,實在不行,還能揍揍他。

如此過了三日,午時做飯時,扶姣在太子的熱情邀請下,到不遠處江畔的蘆葦叢去走一圈,據說這是王六教的,太子興沖沖道:“王六說這兒能摸出鴨蛋。”

與依舊每日穿著精致的扶姣不通,為了輕便行路,太子衣著和王六等人已經毫無差別,且在外面有愈發放飛的趨勢。整日不是好奇跟著抓野雞就是去掏鳥蛋,把往日在宮裏被皇後管得極嚴的天性都釋放了出來。

扶姣停步,再往前她的鹿皮靴就要沾到濕泥了,便遠遠站在一邊,探腦袋望了望,“我不過去了。”

太子說好,鄭重地把取名為娉娉的小灰兔交給扶姣,“那紈紈等著,我去裏邊摸一摸。”

嗯了聲,扶姣站在原地,看太子在王六的帶領下鉆進蘆葦叢中,身影消失不見,盯了會兒就百無聊賴地移開目光,摩挲腰間的小皮鞭,另一手牽著縛住娉娉的細繩。

這只兔子著實能吃,只要把它放出來,從菜葉到草杆,只要是它能吃的,必不會放過,三瓣小嘴時刻都在嚅動。

扶姣用皮鞭戳了戳,小灰兔動也沒動,等她加大力度,也只是往旁邊挪了幾步,實在懶得,無怪那麽一大窩中,只有它被逮住了。

快,整片菜葉消失在了小兔口中,扶姣眼見它稍稍豎起前腿,對著空中嗅了下,就開始往左蹦。好奇它要去哪兒,扶姣拉住繩子跟著它走,慢慢走著,繞過一個小坡,小兔終於停下,往地上輕嗅,隨後咬住什麽,開始啃起來。

本以為它是喜歡這片的草地,仔細看去,才發現這是一種長長的菜葉。

扶姣不認得,俯下身好奇看了幾息,就聽見李承度喚她,便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