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

玩鬧過後, 趙家仆婢很快請他們入座開宴。

從抄手遊廊慢行,再穿過兩道拱門,才抵達宴客小廳。趙渚已侯在門前, 身旁站的是之前接待他們的青年,名鳳景, 此時恭恭敬敬溫文有禮地向幾人問, 只言語間目光忍不住往扶姣身前多流連了幾次,很快就斂色正身, 不敢再表露什麽。

看來他還是很怕趙渚的。

“娘子呢?”趙渚問女兒何在。

有仆婢答快到了, 正說著, 外面就走來一位與扶姣年紀相近的少女,從衣著裝扮看並不招搖,弱質芊芊, 正是趙渚愛女, 被他含笑喚了聲姿娘。

據趙渚所言, 女兒趙雲姿天生不足,降世以來便吃慣了藥。當年趙雲姿突發急症, 他們依大夫所求到處尋藥玉, 都沒找到合適的, 若非李夫人慷慨解藥玉, 恐怕她撐不過那關。

趙渚是念恩之人, 趙雲姿亦是,得知李承度和扶姣是李夫人之後,入座前先向二人行了大禮, “我身子不便, 向來不怎麽見客,之前爹爹未歸, 不知來客竟是兩位恩人,是雲姿怠慢了。”

說話間,已經輕咳起來,被婢子撫背順了會兒氣,又含下一顆藥丸才見轉。

趙鳳景笑道:“無事,還有我在呢,妹妹休養便是。”

趙雲姿雙目往他那兒輕輕瞥了下,復收回,不作交談。

她是個很清麗的小娘子,亦很符合時下大鄞對美人的定義,但絲毫不顯矯揉造作,自然坐到扶姣身側,對扶姣微微一笑,在開宴後輕聲介紹起了幾道當地特色菜。

若說討扶姣,其實也不算難事,她待人一看眼緣,二看心情。趙雲姿生得漂亮,熱忱有度不至失禮,大體來說頗得扶姣感。

趙渚幾人飲酒間,趙雲姿問她,“李娘子和兄長從何處來?除夕剛過就在外奔波嗎?”

“遊山玩水,算不得奔波。”扶姣微微側首回她,夾了箸雪白的河魚肉,“而且阿兄很厲害,有他在萬事不用操心。”

她沒有說具體地方,但將路途的賞秋花、看雪等閑情一一道出,講述得極為美麗動人。

趙雲姿凝視扶姣皎若艷陽的面容,隱有欣羨,聽她提到阿兄二字,目光有一瞬低落,很快打起精神,很配合地回她,“聽起來當真不錯,李郎君也是個兄長,尋常人家少有這般兄妹情深。”

“是罷。”得她捧話,扶姣愈發有了精神,她在洛陽時,就專門有那麽一群人,逢她參宴,無論說什麽必追捧,捧得她開開心心。

宮變後和李承度奔波這麽久,雖說他萬事搬得妥帖,但對話依舊很無趣,不是嗯就是點頭,很少直接開口附和或誇她,讓扶姣少了一種趣味。如今這種體驗在趙雲姿身上再度得到,令扶姣對趙雲姿又添了些喜愛,不過礙著是初識之人,依舊端著驕矜的架子,並不親近,只是同樣有禮罷了。

趙雲姿常年在家中休養,少有閨友,對扶姣所講述的每一個字都很向往,亦欽佩扶姣的熱情朗達。她見扶姣已是飽腹的模樣,估摸父親他們在飲酒,應當還要費些時間,猶豫幾息,大著膽子道:“我們不如去園子裏走走,父親他們喝酒,定要些時辰的。”

得扶姣應允,她露出笑容,在貼身婢子驚訝的目光下,主動伸出手,挽著扶姣往茶花園去。

人與人的交往當真是要看些緣分的,趙雲姿因常年病弱,素來顯得文靜寡言,但對上扶姣,卻似開了話匣般能滔滔不絕許久。不過她最愛的還是聽扶姣講述那些所見所聞,因那是深居閨中的趙雲姿未曾領略過的肆意。

扶姣呢,已經被趙雲姿這一連串的吹捧極地順了毛,稍稍能放下架子,同她說些別的話了。

聽趙雲姿總是羨慕她有個兄長,扶姣不解問:“你不是也有個兄長嗎?”

就是那個色|眯|眯的趙鳳景,思及她是趙雲姿的家人,扶姣勉強吞下那些意見,言不由心道:“雖然比我家阿兄差了一大截,但也勉勉強強,還算個人罷。”

這是誇獎人的話嗎?趙雲姿看著她,兩人大眼瞪小眼,漸漸的她看懂扶姣眼神了,大致意思是,為了你我就不罵他了。

須臾,趙雲姿撲哧一笑,就這麽短短的時辰,她算是摸透這李小娘子了,大約是被家人寵大的,驕傲肆意,從不懂得掩飾,真正是如明日鏡湖般的性子,直接又澄澈。

“想罵他,李娘子不用忍著。”趙雲姿道,“他本就不是我親生兄長。”

趙雲姿道,她有個年長五歲的同胞兄長,一年前意外身亡,父親這把年紀了,也不想再娶個繼室或納妾來求個子嗣,便從族中挑選子侄過繼。

她語氣平平淡淡,“趙鳳景和我兄長相貌有七分相似,爹爹一眼就看中了,他又慣會裝乖賣巧哄騙人,如今爹爹已經一心要過繼他了。”

說罷咬唇,似有羞愧,“這人是個……色胚,先前還冒犯了你,我都知道,只是不便出面,也不想見他,便叫管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