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

扶侯打算落空, 無論他怎麽勸說,女兒一律搖頭,讓他懷疑她是不是因為仍在生氣而故意對著幹, 於是佯作發怒,“你就是誠心逆我是不是?多一個聽話的弟弟難道不好?”

扶姣眼神更奇怪了, 指向循念, “他是我哪門子的弟弟,阿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還能從地下給我變出一個不成?”

說著, 狐疑地打量這二人, 莫名覺得爹爹和這個小郎君容貌當真很有些相似,“他不會真是你背著阿娘有的罷?”

其實只是順口的一句話,沒怎麽當真, 但對上女兒那雙烏黑清亮的眼, 扶侯心底就有點虛, 想起曾經的承諾,別過臉斥道:“胡說什麽!這種話也能隨便出口, 是不相信你阿娘, 還是不相信爹爹?他爹娘俱在, 哪有你這樣編排人身世的。”

相比於面前的扶侯, 自然是早早離世但記憶中大氣美麗的阿娘更可信。扶姣沒說出口, 眼神已經闡明一切,還有些失望,她以為爹爹此行是專程來解釋昨夜的事, 沒想到更主要的目的是“推銷”這個什麽弟弟。

雍州再人生地不熟, 她也不會這麽缺人陪,爹爹此舉實在莫名其妙。

扶姣不由再次仔細看了幾眼循念, 毫無疑問,他是個很好看的小男孩兒,因年紀尚小,五官未舒展開,便有雌雄莫辯的精致。扶姣有愛美之心,身邊無論人或物都首先以外貌為評判點,可是面對循念,她卻怎麽都生不出喜歡,甚至隱隱抵觸。

她也別過臉,語氣不大好地說了句,“最好不是,不然爹爹可不知我會做出什麽。”

這話讓剛想再說什麽的扶侯一頓。

在洛陽時,扶姣雖然以驕縱出名,可那都是小女孩兒式的耍脾氣,下人做錯了事,她也懶得親自罰,多是交給管事或者長輩處理,因此扶侯不覺得女兒真能做出什麽來。但她脾氣確實大,在帝後那兒應當也見慣人命,萬一真有什麽想法……

他臉色沉沉,拿起父親的威嚴說教幾句,最終還是沒有再堅持讓循念留下,帶著他出了倚陽居。

出門時,循念回頭望了幾眼,他應該喚阿姐的人仍坐在那兒,對爹的怒容不以為意,不像姨娘,爹稍微皺眉,就要心慌地認錯。

在她面前,爹甚至不願承認他的身份。

循念低首,小步跟在扶侯身後,面上神情無人能知。

……

扶姣坐在原地出神,爐中裊裊白煙升起,泛出沉水香的氣味,被細風一拂,散得滿屋都是。

渥丹小心翼翼進門,忽聽她問道:“渥丹,你認識那個循念嗎?”

“啊”緊張應聲,渥丹喉間不自覺滾動,咽了口口水,“我……我來得晚,只見過幾面,也不大了解。”

其實是知道的,以前管事們見到那位婉姨娘從來不會掩飾殷勤,有時私下還議論什麽二夫人、小郎君的字眼。只是後來聽說小郡主要到雍州,府裏上下忽然傳消息,說是不能在小郡主面前說漏嘴。

渥丹不大明白,納妾生子的事,為什麽不能讓郡主知道,可能這些貴人就是規矩多罷,她只能遵從。

扶姣看了她一眼,把疑惑暫捺心中,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怪怪的。

這種怪,從到了雍州後就一直存在,叫她很多時候都不自在,好像唯有在李承度身邊才能最坦然。

“郡主,侯爺送的那些東西預備怎麽辦?”

“該放哪兒放哪兒。”扶姣一頓,“不要和我帶來的東西混成一塊,另備地方。”

仆婢們忙應聲,渥丹則伺候她更衣。

小郡主講究,一日少說要換兩次衣裳,具體得視她外出或小憩的次數而定,衣裳一換,發髻和首飾就得隨之相配。

將金鑲珍珠耳墜輕輕取下,渥丹見小郡主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正用勺攪羹,視線久久停留在窗外,便也不由跟著看去,只瞧見天頂白雲漫漫,高樹枝丫延伸至檐角,恰形成一道極漂亮的圓,將明日籠在其中。

真是極好的天。

扶姣突然想起李承度和王六的話,奇怪道:“不是說很快就會下雪嗎?”

渥丹笑,“早著呢,少說還有一月多,有時候等到除夕也是可能的。張掖郡雪不多,整個冬日下那麽兩三場就頂天了,不過雍州其他地方倒是不同,尤其是再往北去些,聽說雪下起來又大又幹,和鵝毛一樣能捧著玩兒。”

“郡主喜歡雪嗎?到時可以到附近的郡縣去看,離得不遠,一日足夠來回。”

扶姣沒說是或不是,隨意應了聲,偏首繼續看天。

她不喜歡雍州,即便有雪,也吸引不了她了。

…………

連著十多日,扶侯都沒再來看女兒,聽府中人說大概是忙著哪處的戰事。他如今掌管一州,不僅要處理政務,還要時刻注意其他州郡,之前看扶姣的那點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扶姣沒在意,事實上,她這段時間安靜得出奇,每日只在房中看書,或寫寫畫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宛如嫻靜的深閨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