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謀害一詞既出,說明就不是那幾個對手的事,且扶侯聽李承度話裏話外的意思,更像是自己人出了問題。

他的震驚由此而來,想不通女兒會和自己這邊的誰結仇,更懷疑是不是存在細作,想借機滋事。

茶也不喝了,認真地聽李承度說來龍去脈,聽到郭峰的名字時,眉頭狠狠一皺。郭峰他有印象,身手不錯,也很善逢迎,他不喜歡這樣的同僚,但下屬裏有幾個這樣的人倒沒什麽大礙,官場上魚龍混雜,人員千奇百怪,左右逢源算不得錯。

李承度說得細,從大婚當日開始。那場由他們安排,用於試探沈崢卻險些傷及扶姣的刺殺,她雖沒有說出口,但李承度其實早就意識到了不對,只是暗中觀察,這會兒和郭峰交待的話連起來,似乎都能找到由頭。

扶侯聽得詫異,擰起眉頭,“婉姨娘?她怎麽敢?”

不是不信李承度,而是不理解,先不說兩人有沒有舊怨,單考慮扶姣出事,難道能給她帶去什麽好處嗎?扶侯自認不是個會寵妾滅妻、寵庶滅嫡的昏人,心裏有尺度,也從沒給過婉姨娘不該有的期待,她做這事的理由在哪兒,著實想不通。

“郭峰一家之詞,也不能下定論。”李承度道,“興許其中有不為人知的內因,具體如何,侯爺私下去問婉姨娘較好。”

“什麽私下,要是她真敢做出這等事,我當場要她的命!”扶侯咬牙切齒,擡高了聲音對外怒道,“去把婉姨娘叫來!”

怒火洶洶,卻不全然是對著婉姨娘。李承度看得出,他更惱的應是督軍僭越,打著成全他舉事的旗號,實則擅作主張,作為主公最忌諱這樣的下屬,好聽些是一心為主,往細想等同於有不臣之心。

無論如何,該做的他都會做,結果如何只能看扶侯。李承度看向澄黃的茶湯,微微出了神。

…………

凝婉一夜未眠,實在也是睡不著,扶姣安然回張掖郡,就如彈藥旁燃了火星子,爆發在即,心底惶惶然,把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

真到被傳時,反倒安定了。

長舒出一口氣,她對著銅鏡把完好的發髻微散了散,顯出才起榻的匆忙,眼下青黑無需遮,夜裏她為著小郡主的病也跑了幾趟,正好表露關懷。

臨出門前對人吩咐,“待會把那籠羊奶糕給循念送去,他若來問安,就說我去了侯爺那兒。”

下人說是,目送她出門,按照先前的吩咐,開始看著天光數時辰。

沿甬路快步走去,匆忙間衣角掃到草木,不免沾了重露水,濕淋淋的。這時節仍是露,再過段時間就該打霜了,得提前給侯爺和循念備好冬衣。凝婉借這些不著邊際的事給自己沉氣,才不至於慌慌張張。

饒是如此,甫一進門對上扶侯沉沉的眼神時,她還是心頭猛跳了下,趕忙呵腰作禮,細聲詢問:“不知侯爺大早傳妾,是有什麽吩咐?”

“什麽吩咐?看見憫之在這兒,你還不知何事麽?”

凝婉作茫然狀,“李都統不是才把郡主從洛陽帶回來麽,能有什麽事?”

她只對扶侯說道,並不看李承度,這人目光如炬,很是敏銳,之前她曾偷偷打量過一次,就立刻被他回望了過來,犀利無比,當時嚇得她一聲尖叫,險些在侯爺面前出醜。

“還在我面前裝蒜!”扶侯一聲怒喝,把事情三言兩語道出,“我竟不知誰借你的膽子,敢來算計郡主!”

有心要在開頭就震懾住她,扶侯此刻的怒火絕不摻假,上者威嚴,赫赫如虎,哪是凝婉一個小女子能承受的,她果然被嚇住了,臉色唰白地伏下身子,“侯爺明鑒,妾身從沒做過這些事。郡主是侯爺愛女,更是殿下的女兒,妾當初能從浣衣局裏出來,全憑的殿下施手的恩情,報答還來不及,哪敢去戕害郡主。就是吃了幾顆牛膽,也斷不敢行這等忘恩負義的行徑,不然出門就叫天爺劈死,叫那馬兒踩死妾身好了!”

一個人的心思平日裏多少是能看出的,扶侯往日和她相處,她言語裏多提及的也是對長公主的緬懷和感恩,又說抑不住對侯爺的仰慕,又覺得對不住長公主,最後說是為殿下服侍他一程,等入了黃泉再去賠罪。

言之切切,添上幾滴眼淚,就很容易令人憐惜。扶侯傳她來,也不是真的完全信了是她所為,更疑心她可能受了什麽外人利用,做下的不止這樁危險事。

可話才起個頭,人就噗通跪下發了一堆毒誓,女人就是這點不好,容易哭哭啼啼。扶侯不滿意,冷睨她,“你的意思是,憫之故意汙蔑你?”

“妾室和李都統素不相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哪值得他費這功夫。”凝婉雖不知李承度真實身份,但從侯爺態度也知這人在他心中地位不同,若強行汙他反倒容易傷及自身,便道,“那個郭峰,先前托妾給他母親安排個活計,妾見她年紀大了,便叫她每日去城外盯著人施粥,能得些工錢也輕便。可那老婦手腳不幹凈,不僅偷奸耍滑,還暗地合人把施粥的粳米都換成摻沙的黴米,流民吃了鬧肚子,險些鬧出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