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裂痕

皇帝做了好幾宿的噩夢,那聲姐夫好似惡咒一般繞著他,作古十多年的人,面容本該都模糊了,可是夢裏卻一次比一次清楚,讓他頭痛欲裂,甚至都畏懼就寢,連照著那人找來的竺元風都不願意多見。

宮裏都以為元公公要失寵的時候,那只被送往太醫院的香爐裏終於翻出了點東西,頓時後宮血光一過,再一次動蕩起來。

惡鬼一般的慎刑司到處緝拿宮人,大成宮中更是被清洗了一片,連同內務府,凡是有機會觸碰香料的都沒有逃過。

當然,帝王身邊有礙,執掌後宮一應事物的皇貴妃便首當其沖。

慎刑司之下,有問題的不是大成宮中的太監,而是采買供香之處,已經一一自盡,再也吐不出任何的話語。

皇貴妃跪在冰冷的地磚上,一盞茶碎裂在她的腳邊,濺起的鋒利瓷片頓時割開了她的羅裙,在小腿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養尊處優,猶如二八少女的皇貴妃眉眼上露出一抹痛楚,但是她不敢呻吟出聲,只將身體伏在碎瓷地上,等待著雷霆之怒過去。

發泄一通的順帝,面色潮紅,眼神銳利逼人地盯著皇貴妃,冰冷冷地問:“你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

——皇上無需擔憂,一切交給臣妾,必讓此事化作塵土,無人知曉。

作為獎勵,平平無奇的美人因育子有功躍上妃位,又因安撫余下王氏族人,賜予貴妃,替代了原本的王氏長房之女,而其父頂替了王老爺接任了尚書,一切太平。

“不是無人知曉嗎?”光靠一個卸任的老頭能做什麽,後宮之中必然有旁人牽扯在一起。

順帝面無表情,目光卻冰冷刺骨,在他的眼裏,跪在下面的女人似乎連一點情分都沒有,平日的寵愛好似煙花幻影,稍一點漣漪就消失了。

皇貴妃伏地的面上咬牙切齒,終於緩緩地擡起頭來,“皇上,臣妾敢保證,當時舊人全部都滅了口,絕對不會有漏網之魚,可是……大伯還活著。”

順帝一步一步走過來,緩緩蹲下,“你說他在你的眼皮底下動了手腳?”

這聲音很輕,帝王看著也並未動怒,但越是如此,就越充滿了危險,皇貴妃只覺得頭上懸了一把看不見的刀,若是說錯一句話,下一刻就會刀落命亡。

她執掌後宮,卻讓人乘虛而入,這不是她的無能又是什麽?

“皇,皇上……”她的手指忍不住蜷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拉住面前的明黃的衣角,“皇上,還有寧王!”

順帝刹那間仿佛被踩了痛處,怒喝一聲,“放肆!”

然而皇貴妃卻仰著頭看他,“皇上!臣妾自接管後宮以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辜負皇上信任,此事重大,更是瞞得死死。劉珂是知道的,大伯定是告訴他了,一個未開府的皇子想要在後宮做手腳,實在輕而易舉!”

是嗎?

順帝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然而……他一想到劉珂離京之前父子之間歇斯底裏的對峙,又動搖起來。

順帝此人自負多疑,從不肯信旁人,非得自己繞上七八個彎去猜測他人動機。

若劉珂真知道了一切,他為何還要避出京城,難道不該討好他,在身邊伺機報仇嗎?這孩子性格乖張叛逆,說一句頂撞十句,去了雍涼更是不肯回來,猶如一個置氣的孩子,逼著他為母親平反,此間種種都映照了順帝對劉珂的看法。

知道,卻一知半解,所有的仇恨都是沖著貴妃和景王去的……還有一份沖著他的怨恨,怨他不作為,讓其母親平白蒙冤。

順帝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皇貴妃身上,陰晴不定的臉色,看得人觸目驚心。

“香爐並不隱秘,這是有人刻意為之。”

慎刑司大動幹戈不過兩日,就水落石出,涉事之人紛紛自盡,再無後續,仿佛就是為了提醒帝王這件陳年舊事。

可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劉珂一去雍涼兩年,若非避無可避地年節上奏送禮,絕不肯搭理老子一下,就是送個年禮,都得罵上一聲烏龜王八蛋。然而在帝王動了心思宣他回京之時,宮中就出現了這種事情,猶如一根尖刺紮在皇帝的心中?不管劉珂有沒有參與其中,依舊讓順帝膈應地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兒子。

這又是誰的目的?

劉珂?

想到這裏,順帝忽然問:“你說,太傅真的還活著嗎?”

這一聲,讓皇貴妃聽了瞳孔一縮,“皇上!”

“這麽多年,朕到處在找他,可他翩翩就跟不在人世一樣銷聲匿跡。”

當初順帝為了求穩,已經下了聖旨不予追究,對王氏寬宏大量,自然不能再對王太傅做什麽。

然而這畢竟是一個隱患,子喪女兒受辱,他也怕王太傅不管不顧揭穿此事,讓天下大亂。順帝不知道在暗中排出多少人手,以除去這個隱患,可是至始至終都沒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