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平

當方瑾淩聽到劉珂娓娓道出的真相,他只覺得藝術雖源於生活,可終究演不出那極致的惡,這若是放在後世的影視當中,是必然要被封殺的情節。

那個雨夜,被宣入皇宮的不僅僅是狀元郎,早在他之前還有個以姐夫之名留下促膝長談的王家大公子。

都說外甥似舅,光看劉珂的長相就知道那位王公子有多俊美無濤,王家大世族,悉心栽培的嫡長子,舉手投足之間必定滿是風華,吸引著眾多男男女女,當然也包括皇帝。

雨夜,美酒,或許還有藥物助興,皇帝垂涎已久,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惡念伸出了手。

“可惜,或許是顧念著懷孕的姐姐,或許不忍就此受辱,總之,那晚他死了,恰好又被我娘看到了。”

那時候的王貴妃只要生下兒子,就可以封為皇後,聽說弟弟進宮伴駕,便親自送了兩碗蓮子羹過去。皇帝在幹見不得人的事,周圍伺候盡數被打發,所以一路暢通無阻,親眼見到了讓她心碎的一幕,然後便是萬劫不復。

劉珂的低聲中,方瑾淩的手一顫,他立刻想到接下去的腥風血雨,以及那封塵二十年的冤屈。

“坐上皇位沒幾年,他屁股都沒穩,由著王家扶持而上,一旦揭露你說後果會怎麽樣?”劉珂滿目諷刺,眼中帶憎,“所以那位倒黴的,還帶著一腔熱血,準備大展拳腳的狀元郎就被宣進宮了,迎頭就是一個淫亂宮闈的罪名,還是跟他兩小無猜,卻毫無夫妻緣分的青梅,你說冤不冤?”

“冤!太冤了!”方瑾淩回答,聽過尚輕容對那位狀元郎的描述,才華橫溢,當屬第一人,就這麽葬送了前程和性命,他做錯了什麽?

“可不是,簡直冤死了!”劉珂重重地重復了一邊,“因為這倒打一耙,又迫於王氏族裏的壓力,二房虎視眈眈,外祖父只能帶著兒子的屍體離開皇宮,維護了皇家臉面,而我才有機會從娘的肚子裏爬出來,以苟合之子的汙名活到現在。”

劉珂什麽都沒做,然而一出生就背上了父親染指舅舅,逼死母親,讓外家痛失兒女的罪孽,他更冤。

所有人都嘲笑著劉珂的荒唐,鄙夷著他的出生,當面辱罵著他的母親,而真正的惡人卻心安理得地斥責他的不孝,或者笑吟吟地坐在宮殿裏,從他身上賺取著寬容大度的名聲。

一想到這裏,方瑾淩說不出的憎惡,“那王貴妃呢,現在這位,她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她?”劉珂輕蔑地一笑,“幫兇呀,我娘入宮為妃,自然是清清白白的,與狀元郎之間那點不知道有沒有的情誼誰清楚,自然只有作為妹妹的她了,隨便汙蔑幾句,就要證實他們私相授受,自然也就能想出這麽一個絕好的栽贓嫁禍的主意。”

劉珂的語氣冷漠至極,“可笑的是,我還叫了她二十年的母妃。”

方瑾淩張了張嘴,很想安慰什麽,可是什麽話都好像蒼白無力。

想了想他最終道:“我有個疑問。”

“淩淩是想問我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方瑾淩點了點頭。

“因為那倒黴的狀元還活著。”

方瑾淩一愣,“這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這是外祖父離開京城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或許覺得這人有用吧,廢了心機換了囚出來。”只是面目全非,形容恐怖,劉珂想到啞巴只留下一只眼睛,死死地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知道那得有多憎恨,所有痛苦全部成為報仇的執念,才讓他活到現在。

“狀元郎叫什麽?”

“雲知深。”

“可就算是他怕也不清楚其中的細節所在吧?”

劉珂輕輕吸了口氣,說:“當時舊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牽連了上百人,憑我自己的本事當然很難找到證據。所以這些線索都是他們替我搜集起來……每年的生辰讓我知道一些。”

方瑾淩聽著忽然心中一頓,緩緩擡起頭來,“那你那時候多大?”

“七歲,還是八歲開始的,我好像記不清了。最清楚的是那碗蓮子羹,躲回鄉下卻還是被找出來的一個禦廚哭著對我說的,那是接觸後的第一個生辰。”

劉珂似乎感受到方瑾淩突然起伏的情緒,他試圖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可是居然失敗了,目光迷茫恍惚,又帶著絲絲懼怕,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方瑾淩死死地咬住了唇,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殘忍。”

這不是對著皇帝和王貴妃,那兩人罪無可恕,可是作為劉珂的外祖父,這樣對待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用每年的生辰來提醒母親他的仇恨,又於心何忍?

“殿下……”方瑾淩本以為心理早有準備能受得住,可最終他發現自己的心依舊被揪起來,狠狠地擰了一把,痛得不得了,以至於忽然胸口一悶,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