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問由

第二日清晨,林嬤嬤端著藥進來,看見方瑾淩已經醒了,正靠坐在床上,一臉神遊天外。

“今日少爺醒的真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方瑾淩轉過頭,看了看林嬤嬤以及她的身後,問:“我娘呢?”

“夫人正在處理事務,得空便過來,囑咐您好好喝藥歇息。”

作為當家主母,尚輕容其實並不輕松,只是因為雲陽侯的那攤爛事加上方瑾淩昏迷,她無暇顧及那些日常瑣事,一直堆積著,如今已經著手去處理了。

在兒子身邊一番痛哭宣泄,短暫地紓解了苦悶之後,她又堅強地重新站起來,日子說到底還得照常過,仿佛那句和離的話是個幻覺。

可是方瑾淩的心中卻產生了異樣,縈繞心頭不去。

林嬤嬤提醒了一下:“少爺。”

方瑾淩瞥了那藥碗一眼,又放平了視線,繼續沉思。

“少爺,快喝吧,侯爺已經夠傷夫人的心,您就別讓她再擔心了,奴婢瞧著就這幾日,夫人明顯清減許多,穿著的衣裳都有些大了……”

話未說完,林嬤嬤就見到方瑾淩伸了手過來,不發一言地接過,直接痛快地一飲而盡。

“咳咳……”然而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方瑾淩喝得太快被嗆了一下,就感覺心肺都跟著震顫,有種快要背過去的窒息感。

林嬤嬤趕緊替他順著氣兒:“慢點兒,少爺。”

好一會兒方瑾淩才緩了過來,他忍不住問道:“嬤嬤,我的身體還能好嗎?”一輩子喝藥也就算了,若是跑上兩步就喘,連大門都出不去,這日子可怎麽過?

林嬤嬤心疼道:“其實這麽多年細心調養,您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今年入秋以來,都沒怎麽臥床,若不是這次氣急攻心,也不會虧損得這般厲害!”

說到這裏,林嬤嬤不由地怒道:“二少爺真是多嘴,為什麽跑您這裏嚼舌頭。”

原來記憶畫面中的那圓胖少年是他的堂弟。雲陽侯並非獨子,還有一個小三歲的庶弟,方文遠。林嬤嬤口中的二少爺便指的是他的兒子,名方瑾書,因為都住在侯府,沒有分家,便統稱為二房。

二房依附著大房過日子,而雲陽侯在此之前也只有方瑾淩一個兒子,自然方瑾書與他走得很近,平時噓寒問暖不見少。方瑾淩極少出府門,方瑾書便時常與他說話,講著趣事,是舒雲院的常客,從不設防。

尚輕容得知雲陽侯養外室和私生子的消息也不過幾日,一直瞞著方瑾淩,卻沒想到還是驚到了他,兇險了一場。

林嬤嬤埋怨一聲,接著問方瑾淩:“朝食想吃什麽,豆乳花卷,饅頭小面,還是雞絲小粥?或者少爺有別的想吃的,都讓廚房去做,不管如何,再沒胃口,您總要用一點。”

方瑾淩昏迷兩日,昨日剛醒卻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饑腸轆轆,這些東西他都想吃,便道:“都行。”

林嬤嬤一聽便笑顏逐開,方瑾淩若是生了病總奄奄的,什麽都不想吃,向來都要哄上再哄才肯張嘴吃兩口,這會兒這麽幹脆,這讓她非常高興。

“那老奴立刻讓人端過來,少爺且躺著。”

“不,我還是下床吃吧。”方瑾淩在床上呆了太久,骨頭都泛酸了,實在不願意再躺下去,雖然體弱多病,可是也沒到動都不能動的地步。

林嬤嬤猶豫了一下,不過見方瑾淩氣色尚好,便沒有勸阻:“那老奴服侍您起身。”

她喚了舒雲院的丫鬟進來,吩咐廚房備上朝食,自己則扶著他下了床,親手替方瑾淩穿好衣裳。因方瑾淩體虛畏寒,她幾乎將他全身都裹了起來,生怕受了寒。

方瑾淩知道林嬤嬤應該是尚輕容最信任的人,也一心一意為了他們母子,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嬤嬤,和離難嗎?”

聞言林嬤嬤替他撫平褶皺的手一頓,吃驚地望著他:“少爺,您說什麽?”

方瑾淩說:“娘留在這裏太痛苦了。”

林嬤嬤忙扶著方瑾淩坐下來問:“昨晚夫人回來的時候,您難道醒著?”

方瑾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林嬤嬤立刻追問:“夫人可說了什麽?”

“哭了,哭得很傷心,她說想和離。”

方瑾淩說完,林嬤嬤立刻拿起帕子捂住了嘴,淚水跟著聚積,然後奪眶而出,嗚咽道:“我就知道,夫人心裏苦,太苦了……侯爺,他良心鐵定是被狗吃了,如此欺負她!夫人真是眼拙,竟看上這般無情無義的東西,老天有眼,叫這群渣滓不得好死……夫人啊……我的小姐,嗚嗚……”

林嬤嬤也不管方瑾淩面前,直接罵起了雲陽侯。

尚輕容怨憤交加,她身邊之人又何曾不是如此。

方瑾淩耐心地聽著,直到林嬤嬤止住了哭泣聲,緩了情緒才道:“夫人說的是氣話,她不會和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