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再純粹。

之前在路上許是因著沿途走走停停, 並不覺得多累,而這一回府便像是所有倦怠都一股腦地湧了上來,於是奚蕊醒了又睡, 睡了又醒過了三日才完全養足了精神。

“什麽時辰了?”

她側臥在榻上揉了揉眼睛,視線透過窗外, 懨懨兒地傳來稀薄的日暈, 倒不像是初晨的模樣。

“回夫人, 已經巳時了。”文茵垂首於塌邊, 見她要起身又忙著上前攙扶。

奚蕊坐在床沿,雙手撐在膝蓋上,眼皮耷拉著,緩了一會才逐漸找回思緒。

唉,似乎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一天。

“公爺可在府中?”

任由著文茵為她梳洗, 她問了聲。

“公爺昨夜便去了軍營, 今日還未歸呢。”

難怪昨晚朦朦朧朧地翻身沒摸到人, 原來是一夜都沒回來。

本就不愉的心頭喜氣更是衰了大半, 瞧著銅鏡中挽上精致發髻,又著了身不菲錦緞衣袍的自己, 奚蕊有片刻恍惚。

算著來回路途,這次南下倒是去了近五個月,說長不長, 說短也不短, 但總感覺變了許多。

她起身朝外走去,庭院中數月前種下的樹苗已然拔高了幾寸,樹椏枝頭掛落著昨夜的凝露,將落未落,頭頂蒼穹灰白。

呆呆地凝視院落, 簌簌冷風帶起紛亂的發絲,繚繞在半空中又落下,奚蕊就這樣站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站在這裏作甚?”

忽地肩頭搭上了件緋色披風,神遊之思驟然抽回,奚蕊驀地回首,正見著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站在身後,黑瞳如夜。

奚蕊死氣沉沉的眸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泛光,她轉過身子仰視著他:“你不是去軍營……?”

“嗯。”祁朔低應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系帶於她胸口纏繞成結。

奚蕊抿抿唇,忽地伸手撫上他的眉心,柳眉微蹙:“是……一夜未眠嗎?”

“還好。”他抓住她的手塞進披風,眉梢松和。

知道她身子孱弱,這一路上顛簸辛苦,瞧她沉沉悶悶地睡了數日,便也未趁夜趕回來擾她清凈。

今日見小姑娘這般容光煥發的模樣,當是睡好了。

奚蕊並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她咬著下唇,也不欲去幹涉他的公務,只是見到他那眼底微微泛紅的血絲時,心裏有些泛澀,小聲模模糊糊地嘟囔:“……夫君太厲害了也不是很好。”

祁朔啞然:“什麽?”

沒想到他這都能聽清,奚蕊有片刻窘迫,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忽:“我的意思是,陛下也太……”

“信任你了。”

信任到好像什麽事情都需要他去做,然後……片刻也不能歇。

“若陛下不信我,你覺得會如何?”

男子的話使得還在憤懣的她驀地一怔。

祁朔手握鎮北軍軍權,又身負國公爵位,權勢之重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若陛下不信,其後果——

思及此,奚蕊倏地打了個寒戰,眼底顫動粼粼波光,腦袋耷拉下來,她悶聲囁喏:“……是我亂說話了。”

隨即又想到什麽擡起了頭:“那陛下會不信你嗎?”

祁朔擰眉,好像是真的在思忖,未久,他道:“不知。”

“.…..”

眼瞧著小姑娘擔憂地似乎快要哭出來,他終於忍不住彎起了唇,手掌摸過她的發頂:“別亂想。”

也不知她這小腦瓜一天天的都在思慮些什麽。

“沒有。”奚蕊皺眉搖頭。

頓了頓,又道:“我只是憂你。”

語落,祁朔手掌一頓,只覺得懷中撲來了一抹柔軟的團子,他下意識摟住了她的後背。

奚蕊環住他的腰身,側臉貼上他的胸口,聽到胸腔內部傳來的跳動一下又一下,沉穩且安心。

發頂輕蹭兩下男子鋒利的下顎,她仰起頭:“不想讓你這麽累。”

“至少,你要回家就寢。”

祁朔愣了愣,隨即失笑地收緊了手臂:“好。”

得到肯定答復的奚蕊揚起紅唇,一雙杏眸熠熠生輝,心情也好了許多。

忽然想到了什麽,她松開了手臂從他懷中退離出身,朝前走了幾步:“今年冬天,梅花就能開了。”

說著,又用手指了指另一片,“明年春天,那邊的桃花該也是如此。”

“不知夫君可喜這蔥郁?”

從前府中清冷好似無人煙,約莫是他愛好清凈,先前種時倒沒想那麽多,時隔數月一見,在改頭換面之貌也同樣令奚蕊驚詫。

祁朔靜靜地瞧著小姑娘璀璨如星的杏眸,莞爾的笑顏使得那凹陷的梨渦若隱若現,巴掌大的小臉因著冷風敷了曾薄薄的紅暈。

他心口微動,也跟著上前,手掌撫上她的側臉輕輕摩挲:“不喜當如何?”

感受到側臉的溫度,她輕蹭兩下男子粗糙的大掌,眼簾閃動,卷長的睫毛撲簌不止,聳聳肩,歪頭狀似無奈道:“不喜大約也是沒法了,木已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