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有右將軍在工人還想失業?(第3/4頁)

諸葛瑾嘆道:“那這是為什麽呢?莫非右將軍平素讀史,都是這般帶著窮究天人的疑問思維在讀麽?您想明白為什麽了?”

李素得意一笑:“不敢說想明白了,只能說一家之言,我把這種差別,叫做‘地理決定論’——遊牧要形成大的部落聯盟,關鍵就是要方便互通有無地搶,強者征服弱者。

可是你們去河西走廊看過沒有?那兒的適合農耕和長牧草的土地,都是一塊塊臨羌高原邊緣褶皺山區的河谷平原。黃河沿著河西走廊山地最低的地方流淌,一條條從南側流入黃河的支流,從雪山高原上流下來,匯入黃河。

而這每一條支流之間的河谷平原,兩側都是雪山高聳,要從黃河的一條南岸支流流域去另一條南岸支流流域,交通非常不便。除非你先往北進入黃河、再沿著黃河逆流而上到上一個河口、然後再順著支流逆流回去。否則,哪怕兩個羌族部落的河谷平原直線距離只有五十裏,他們也無法直接往來,除非你翻大雪山。

因此,西羌無君長,是建立在他們每個河谷部落與另一個河谷部落來往很不方便的基礎上的,‘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這就導致他們沒法跟開闊大草原上的匈奴人那樣,誰受災了就立刻去隔壁搶,去隔壁的路繞太遠了。

如果去了,那就不是跟匈奴人那樣搶點東西,而是要徹底把鄰居滅了,把鄰居那條河谷的草場農地徹底占領,去了就不再回來。因為他們缺乏可以輪著遊牧的草場,他們只能‘牧而不遊’,鄰居之間因為爭奪草場,經常你死我活,數百年來結成宿仇,最後兩個鄰居部落可能不死不休。”

西羌人的“內卷”,可比匈奴和鮮卑嚴重多了,沒地方給他們遊。但這也導致西羌人除了放牧之外,也會從事一部分農業,因為農業的單位土地出產肯定比放牧要高得多。四十畝地作為草原放羊,只能養活夠一個人生活的羊,用來種田卻能養活至少全家人。

所以羌族部落往往是常年沒有戰亂、人口繁殖得多了,憋在一條黃河南岸支流河谷裏出不來,就開始種田,把河邊兩岸最肥沃的土地從草場變成農田。

除非哪天部落跟鄰居發生了戰爭,人口被屠殺掉一大半,馬爾薩斯人口爆炸危機降下來了,人均土地占有量又上去了,通過殺人減緩內卷,那他們又會恢復懶惰的放牧不種田生活方式。

羌亂的本質,就是人口繁殖得多了,資源有限,兩邊都是雪山沒地方發展,而朝廷還收人頭稅,人多了稅更多,生產資料卻沒多。沒有地方拆借騰挪釋放壓力,所以東漢羌亂前後亂了一百多年消停不了。只要人口在繁殖,稅制不改革,就一直亂。

……

“沒想到羌亂與匈奴鮮卑作亂,竟有如此深層的區別,我輩一貫視諸胡為一類,朝中掌大鴻臚的袞袞諸公也是這般見識,真是誤國數十年。”諸葛瑾聽了李素的分析,忍不住發自內心地贊嘆。

黃權更離譜,拍馬屁拍到了這種程度:“唉,要是右將軍早生數十年,朝廷也早幾十年任命您當大鴻臚,大漢天下怎會被羌亂拖到這步田地。想想中平年間朝中還有三公建議放棄西涼,甚至放棄關中。滿朝宰輔不如右將軍高見呐。”

楊洪也拱手道:“難怪右將軍當年年僅十八,便能被故燕王慧眼識才,拔擢為護烏桓校尉擁節長史,次年又轉授使匈奴中郎將,對外番諸胡事務,右將軍可謂洞明燭照矣。沒有直接讓您當大鴻臚,是先帝的損失。不過,右將軍既然知道西羌與匈奴鮮卑不同,又該如何治理呢?剛才說的白疊花與棉布,與平羌亂又有什麽關聯?”

李素繼續給他們洗腦:“這都沒想明白?那我問你,西羌之人,與如今隴西郡、天水郡的漢人,有什麽區別麽?如今天水的許多漢人,其實都是西羌漢化規劃而來。他們生活的地區不適合遊牧,只能牧而不遊,按照自然發展,本來就是會隨著人口的增長,自然而然徹底漢化,放棄牧民生活方式,變成漢人的農民生活方式。

可他們為什麽就是不能完全放棄牧民生活方式呢?說到底其實是一個字,冷!他們生存的地方比天水、安定更加西北,越是西北,越是寒冷,而且幹燥之後晝夜溫差更大。你們是南方人,沒去過河西走廊不知道那裏的苦寒,胡天八月即飛雪,何況他們生活在臨羌高原邊緣的雪山河谷中。

他們也想像漢人一樣種田,就算穿不起昂貴的帛,也穿穿廉價的葛布麻布,可是葛布麻布太冷了,他們必須穿皮襖才能冬天不凍死,所以哪怕他們再想徹底漢化種地維生,依然要確保放牧一定數量的羊,獲取羊皮做皮襖。你去巡視一下羌人的生活方式,就知道他們吃羊肉只是添頭,飲食是可以種糧種菜不依賴羊肉的,羊肉只是獲取皮襖的副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