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醜態畢露(第2/2頁)

她的表演是那麽拙劣,那麽生硬,他卻差點溺斃在那樣拙劣生硬的表演中,以為她在獎勵他別出心裁的示愛,直到一把冰冷的刀子,插進了他怦然作響的心臟。

被刀子捅進身體的一瞬間,他簡直如墜冰窟,心臟都被凍成了一塊鋒鋒棱棱的冰。

他從未想過把刀子插回去,只想問她一個問題。

難道……她的心真的沒辦法打動嗎?

還是說,她其實已經被他打動了,所以才會往他的心臟捅一刀?

畢竟,她能感到的情緒有限。生理上的痛苦,恰恰是她與普通人的情緒最接近的時刻。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刀,不僅是在宣泄被他看透的憤怒,也是在表達對他的欲望。

她對這樣的欲望感到不安,於是興奮恐懼惱怒地在他的心上插了一刀。

或許,他該為這一刀感到欣喜若狂。

他也確實感到了一絲無法言喻的欣喜,隨即便覺得自己過於下賤,渴望她的愛竟渴望到了如饑似渴的程度。

這讓他如何不嘲笑自己。

他看見她走向洛伊爾,本想冷眼旁觀那頭畜生和他一起被拋棄,誰知,她居然想留下那頭畜生。

他一向冷靜、理智,即使情感完全失控,也能極迅速地調整過來,按照早就想好的對策,不緊不慢地收束羅網。

她的性情異於常人,他就和她一起當瘋子;深情對她不起任何作用,他就壓抑住內心的感情,盡量不表露出分毫;她把所有人都當成棋子,他就舍棄自己常人的思維,陪她在棋盤上博弈。

他做到了如此程度,卻仍然比不過一頭畜生,一頭牲口。

阿摩司的想法這輩子都沒有這麽刻薄尖銳過——洛伊爾的確是一頭“單純”的畜生。他非常期待看見,她知道這頭“單純”的畜生正在謀劃什麽時的表情。

他想成為一個獨立的人,徹底地獨占她。

為了實現這個欲望,他冷酷而急切地吞噬了上萬人的惡念。

她所認為的單純的小蛇,根本不單純,而是一頭混雜著各種欲望的怪物。

阿摩司淡淡一笑,不知道她發現這頭怪物與他一樣卑劣下賤時,還會不會對他百般包容。

他擡起手,撤走了對洛伊爾的禁錮,平靜地對著艾絲黛拉微微一躬身子,不冷不熱地說道:“如陛下所願,洛伊爾隨你怎麽處置。必須提醒陛下一點的是,我和你單純的小蛇始終有一絲斬不斷的聯系。假如陛下一定要留下他,就必須接受我的存在。”

艾絲黛拉饒有興味地挑起眉梢。

與此同時,幾乎是禁錮被撤走的一瞬間,洛伊爾就想對阿摩司發起進攻。

只見巨蟒閃電般滑到艾絲黛拉的身前,猛地張開血紅色的上下顎,對阿摩司發出威脅似的氣聲,示意他離艾絲黛拉遠一些。

感官被解禁的那一刻,他從阿摩司的身上聞到了極其濃重的艾絲黛拉的氣味。這個發現令他焦躁不安極了,粗壯的蛇尾緊繃著搖來擺去,墻壁、地面和天花板都被他弄得一陣晃動。

阿摩司冷漠地直盯著洛伊爾,不覺得他哪裏單純,只覺得他是真的愚蠢。

他不想承認這樣一頭愚笨的牲口,是從他的身體裏分離出去的,但為了能留在艾絲黛拉的身邊,只能這樣說。

他閉了閉眼睛,不禁有些看不起自己。艾絲黛拉說得沒錯,他的確像一個男妓,為了把自己推銷出去,博取女客嫵媚動人地一笑,甚至不惜把自己和一頭愚昧無知的畜生綁定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他無論是外貌、智慧還是身份,都比這頭畜生優越,卻因為沒有他愚蠢、沖動、重欲,事事不論公平正義都以艾絲黛拉為先,而被他比了下去。

現在,他已能做到後面兩點,卻仍然因為不夠愚蠢,不夠沖動——也就是她口中的單純,而沒能博得她的歡心。

他攥緊一只手,幾乎是竭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當著艾絲黛拉的面,冰冷輕蔑地譏諷這頭醜態畢露的巨蟒。

其實,何嘗只有洛伊爾醜態畢露?

他仿佛一個陰郁、古怪、被愛情沖昏了頭的瘋子,以冷漠譏嘲的目光,病態地嫉妒著自己的一部分。

倘若他把自己的求愛經歷,編成一部滑稽的戲劇,哪怕日後不再是至高神使之首,靠著這部滑稽得足以轟動帝國的戲劇,也能過上富足閑適的生活。

突然,他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一個即使是他也感到不寒而栗的事實。

他已經很久沒有察覺到下墜感了。

——是他已經習慣了下墜,還是說,其實他已經墮落到深淵的最深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