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愛你,非常愛……

艾絲黛拉真的困惑了。

“你是……洛伊爾?”她的眉毛蹙得緊緊的,不解地說,“你愛我?殿下,你把我弄得有些糊塗了。這兩句話都是我理解的那種意思嗎?”

他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又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低聲問道:“陛下理解的是哪種意思呢。”

也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前所未見的具有侵略性,也許是因為他那句莫名其妙的示愛,這一下親吻,竟使她體會到一股奇特的顫抖,就像骨頭縫裏鉆進了一只帶刺的毛毛蟲。

她不是那種會因為對手表現強勢而心生退縮的人。相反,阿摩司強硬的態度和反常的舉止,令她充滿了興奮、困惑和探究的興趣。

她仰起頭,用一雙無邪的眼睛打量著阿摩司——倒不是想用純真的眼神迷惑他,她在感情方面本就是一張無瑕的白紙。

但這並不代表阿摩司就能在她這張白紙上隨意塗鴉。

她是一個天性殘忍的女孩。在感情上的純真無邪,只會放大她天性中的那種殘忍,而不會使她變得柔軟,像蠟一樣可以任人拿捏。

“我不知道。”她迷茫地說,“你說愛我,是愛情的‘愛’嗎?”

“是。”阿摩司答得很冷靜,很清晰,仿佛正在主祭壇致一篇嚴肅的演講,“我愛你,很早就愛上了你。”

“很早是多早?”

“你在樹林裏向我開槍的時候。”見她詫異地挑起眉頭,他微微笑了笑,“也許比這更早,也許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你了。你覺得很奇怪,是嗎?我也覺得奇怪。我試圖壓抑過對你的愛意,每次見到你,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才能和你說話。但是沒有用,不管我做什麽都沒有用。假如我能壓抑對你的愛,就不會出現洛伊爾了。”

他的回答太過冷靜和坦蕩,以至於她也不得不以一副冷靜過頭的語氣跟他討論:“洛伊爾到底是什麽?”

原以為這個問題,也能像之前一樣得到明確的答案,誰知,阿摩司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是什麽。可能是對你的愛,也可能是對你的欲望。他從我的身體裏逃走後,就生出了自我意識。”

他伸出一只手,對著禁錮著洛伊爾感官的牢籠,張開五根修長的手指:“但我可以短暫地與他融為一體。你想見見他嗎?”

阿摩司只是出於禮貌隨口一問,並不是真的會讓她見洛伊爾。

說完這話,他的手上就燃起了一團日光般潔凈的火焰。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火焰不再像之前一樣潔凈,焰光的邊緣隱約散發著絲絲黑氣。

阿摩司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平淡地解釋道:“因為愛上了你,我的力量不再純凈了。”

艾絲黛拉開始覺得他有些可憐。

他們並不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即使她頭戴王冠,他至高神使之首的地位也比她超出一大截。她仍然要聽從他的命令。他站在超凡脫俗的位置上,是神明的化身,受萬民膜拜,輕而易舉地就能借用神的力量,整個世界再沒有誰比他更有資格露出漠然的超然神態,因為他幾乎不能算作凡人了,當然可以藐視他們這些庸人。

然而,這樣一個前途光明的人,卻愛上了她。

為什麽?

他了解她嗎?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假如他知道她純白色的皮囊下是一顆漆黑的心,還會愛上她嗎?

假如他知道,她不會因為他的愛而對他生出半分同情,也不會因為他可以與洛伊爾融為一體,就對他另眼相待;而是會毫不留情地支配他,利用他,榨幹他的價值——他還會愛上她嗎?

假如這一切是一場決鬥,是一盤象棋殘局,他明明擁有天大的優勢,有無數種戰術令她一敗塗地,將她一擊必殺,他卻用了最愚蠢、最瘋狂、代價最大的一種戰術——沖動地向她表白。為什麽?

艾絲黛拉忍不住說:“可憐的阿摩司。”

她聳起兩條濃密的眉毛,抿緊嘴唇,露出同情的表情,眼中、語氣裏卻沒有半分同情之意,微微噘起的嘴唇,甚至隱隱透出一種輕蔑的譏笑。

她不想譏笑阿摩司對她的愛,但是,實在忍不住。

他真的不該那麽冒失地將“愛”說出來。

假如她愛上了一個人——盡管她想象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可以盡量地推理一下——肯定會先摧毀他所有的選擇,確定他不會拒絕她,不會逃離她以後,才會對他表白。

阿摩司太沖動了。

從他對她表白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在愛情這場遊戲中,他在她的面前將永遠都是輸家。

阿摩司看著她毫無破綻的同情表情,臉上卻閃過一絲微笑:“不必同情我,陛下,我並不可憐,”他頓了頓,用上了王室裏最常見的、最馴服的、王臣覲見帝王時的典雅口音,“可憐的是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