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祂用仿造的唇舌——更像是一條黑色的毒蛇信子——穿過她一縷縷豐美的黑發,吃掉了她脖子上的血跡。

艾絲黛拉抿緊嘴,什麽也沒說。

事到如今,即使她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這個世界的確有像神一樣神秘莫測的力量。

她之前看瑪戈使用巫術,只覺得更像是一種障眼法,好比從禮帽裏變出鴿子這樣的街頭魔術。

後來,她聽瑪戈提起羅曼帝國的女巫、魔物和各種守護神的傳說,也覺得更像是一種精怪傳說。

她以為神明、魔法和巫術,只是人們對無法理解的力量的一種概括。誰能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無法解釋的生靈。

眼前的黑霧在觀察她,模仿她,戲弄她。

祂明明沒有舌頭,卻緊盯著她的口腔內部,變幻出一模一樣的器官,舔掉了她脖子上的血液。

當祂吃到血液的那一刻,似乎滿意極了,連黑霧都沉沉地湧動了起來,仿佛野獸打了個饜足的哆嗦。

她和黑霧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當她被那只醜陋而粗硬的手掌扼住喉嚨時,連反抗的想法都消失了,就像羚羊被獵豹叼住喉管——羚羊是不可能生出叼住獵豹喉管的想法的。

她十分厭惡這種感覺。

自從她對權力生出渴欲後,就很少再體會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上一次體會這種感覺,還是在火刑法庭上,裁判官以“褻瀆神明”這樣可笑的罪名,剝奪了她的王位繼承權。

她以為那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無能為力。

誰知,才過去沒多久,她就又一次被挾制了。這一回,還是個連形狀都沒有的黑色怪物。

是她太孱弱了嗎?

那她怎樣才能擺脫孱弱的現狀,擺脫這種無論是誰都可以挾制她的局面?

黑霧有些驚訝。

祂沒想到艾絲黛拉被威脅後,不僅沒有害怕,反而生出了更為濃重的貪欲。

欲念從她略顯陰郁的呼吸中散溢出來,鮮活,強韌,有生命似的遊動,形成一股甘美的微風,融入了祂霧似的身體的每一組織。即使在生死關頭,她也沒有意志消沉,而是像野獸一樣被激發出了兇狠的好鬥心。

她不是完美的傀儡,卻會是祂品嘗過的最甘美的食物。

也許,祂不該那麽粗暴地對待她。

她的貪欲比祂嘗過的任何一種欲望都要豐盛和甘美,假使她因為氣憤或恐懼而自殺;可能要過很長時間,祂才能找到下一個能與她相媲美的食物。

就在這時,艾絲黛拉冷不丁開口問道:“你是小狗嗎?舔夠了沒有?”

她生氣了,聲音變得像冰一樣冷。

祂想要她消氣。

於是,祂沉吟著,將醜陋的手掌貼在她的前額上,攫取了她關於歡樂的記憶。

她是個如磐石般冷靜且善於控制情緒的女孩,很少大喜大悲,最高興的時刻也不過是——吃到合口味的蛋糕、喂養的毒蟲開始化蛹、偷到合乎心意的燧發槍,以及戴上綴滿寶石的王冠。

祂現在還很虛弱,沒辦法用王冠討好她,但可以送她一把精巧的燧發手槍。

艾絲黛拉久久沒有得到回應,皺眉蹙額地望了過去,卻看見黑霧模仿人類的雙手,呈上了一把小巧的遂發手槍。

等她接過手槍後,黑霧又像小狗小貓那樣討好地蹭了蹭她的面頰。

艾絲黛拉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燧發手槍上,完全沒察覺到祂的討好——這黑霧不通人性也無法交流,她以為自己死定了;誰知峰回路轉,祂竟然像知道她此刻最想要什麽一樣,送來了一把精巧的燧發手槍,並且剛好契合她手掌的尺寸,仿佛為她量身打造般。

這黑霧究竟是什麽?

祂有意識嗎?

祂有智慧嗎?

祂能和她……交流嗎?

她擡起臉,直直地看向黑霧:“為什麽給我這把槍?”

一片靜默。

沒有聲音回答她。

是她想太多了嗎?還是說,這個怪物真的沒有智慧,沒辦法用言語和她溝通?

艾絲黛拉垂下眼睫毛,試著把火藥壓入燧發手槍的槍管。黑霧看似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卻十分配合地遞上了遂發手槍的配件。

“我在屋裏試用這把手槍,屋外的人會聽見嗎?”她問。

仍是沒有回應。

就在她快要放棄和祂溝通時,一個低啞、古怪、刀刃般鋒利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們……不會……聽見。”

祂像是剛學會這門語言般,還無法適應咬字和發音,隔了好幾秒鐘,才能流利地說出下一句話:“送你,是為了,討好你。”

“討好我?”艾絲黛拉眯起濃黑的眼睫毛,語氣說不上是驚訝還是諷刺,“討好我幹什麽?”

黑霧用了一秒鐘去思考討好她的原因,然後遊動了起來。

祂沒有具體的形狀,所以全身上下都是感官,都能品嘗她的美麗——剛剛祂學習語言時(因為虛弱不堪,學得有些慢),順便消化了一下司鐸的欲念。司鐸的欲念和艾絲黛拉的欲念大相徑庭,那老東西滿腦子都是對純真少女的邪念,幻想像牲口一樣去糟踐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