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必有人特意指引,謝酩的狗鼻子非常靈,循著惑妖殘留的妖氣,不偏不倚地飛向那片古戰場。

楚照流掐指估算了下,雖然不在一個方向,但兩地相距不算遠,如今古戰場上的陣法失效,結界被毀,肯定是惑妖的手筆。

深重的怨氣對常人來說,比地獄還可怕,但對惑妖而言,再找不到第二個更好的療傷聖地了。

楚照流扇子一展,擋著半邊臉,略感嫌棄:“是哪位天才把惑妖的封印地定在這兒的?這片風水寶地,可真是……”

謝酩看他一眼:“師尊。”

楚照流到口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當年大戰之際,這地方的怨氣依舊被鎖得牢牢的,難怪師尊也看走了眼,那位傳聞裏的佛門高人果然是個高僧。”

謝酩冷笑一聲。

幾個時辰後,古戰場已經可以遙遙看到邊界。

與想象中的荒漠平地不同,那是一座殘破不堪的古城,靜默地聳立在高天之下,城墻漆黑,隔著一段距離,也能隱約嗅到股燒灼的氣息。

天色隨著不斷的深入在變化,起初只是天色轉陰,越來越沉,濃雲翻滾,稠密得可以擰出水來。

視線所及處,都蒙了層黑灰般,遍地枯槁,寸草不生。

愈至深處,如霧的黑色怨氣近乎凝成實質,籠罩在這片天空之下,怨毒而貪婪地盯著闖入者,亟待著將新鮮血肉撕碎吞噬。

死寂,寒冷,還有接近時隱隱約約的哭喊聲。

這是個令人很不舒服的地方。

魚頭山窯洞中的那點怨氣,與這兒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換作常人,早在靠近的時候便被汙染吞噬了。

那對夫妻還能撐著深入片刻,也算很不錯了。

就在近乎凝結成人形的怨氣蠢蠢欲動地想要撲上來時,鳴泓突然顫鳴了一聲。

清越的劍鳴伴隨著明湛光華,如灼灼烈陽,瞬間撕開了周圍的怨氣牢籠。

沉甸甸的感覺陡然一散,周圍的怨氣被劍氣灼傷,潰散奔逃,連視野也清明了不少。

凜冽的劍氣環繞在兩人身側,躲在陰影中,謝酩卻突然停下前進的步伐,收起鳴泓,和楚照流懸在半空中,眼睫低垂,打量著不遠處的古城。

雖然早已被侵蝕得破落不堪,隱約可以窺見幾分這座城池曾經的巍峨大氣,城內格局方正,正中心一片雕龍畫鳳的宮城。

城池中的怨氣最為濃厚,像一片遮天蔽日的陰雲,將城內的光景遮著。

楚照流的瞳孔驟縮。

就在陰雲稍散的瞬間,他看到城內擠著無數人影,男女老少,臉色詭白,面無表情地仰頭望著他們。

然而再一眨眼,又空空蕩蕩了。

“被放火屠城的國家……前面是西雪國的舊都麽?這是死了多少人,死前又有多大怨恨才成這樣?”楚照流不至於懷疑自己是看錯了,愕然地合起扇子,“哎,謝三,你還記得陶瑞最後喊的那個字嗎,殷什麽……”

“殷”字一出口,似乎刺激到了什麽。

刺耳的尖叫聲陡然從城內山呼海嘯而來,嗚嗚咽咽,慘叫痛恨,震得人腦中嗡嗡直響,那些被謝酩的劍氣所擋而老實下來的怨氣也顫動起來,瞬息之間暴增幾倍。

這股怨氣過於汙濁,雖不足以吞噬他們,也有被侵蝕的風險,輕則心智大變,重則走火入魔。

兩人的神色都微微一變。

楚照流不再偷懶劃水,足尖一點,淡青色的靈力伴隨著凜冽的劍氣翻飛,擋開了不計後果撲來的無數怨念,在沉黑一片中,白色的劍光與青色的靈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舊都之上的天色卻愈發詭異,甚至隱隱出現了血色。

楚照流定了定神,終於聽清了那些因過度尖利而顯得含混的聲音在喊什麽。

他們在喊一個名字。

“殷……”

“殷和光!”

“殷和光?”楚照流一眨不眨的,緊緊盯著那邊的重重鬼影,“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謝酩搖了搖頭:“不曾。”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持劍,就算在這種環境中,衣袖依舊纖塵不染,如雪如月,嗓音微沉:“我過去,你在這裏等著。”

楚照流一怔,這才轉頭看向謝酩。

難怪謝酩在這兒停下,原來是打算一個人進去。

他半眯起眼:“怎麽,怕我拖後腿?”

謝酩淡哂:“不敢,我只是比較憐香惜玉。”

楚照流:“……”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茬是過不去了是吧!

他又看了眼那邊的煞氣沖天,幾步追上去,一把按住謝酩的肩膀:“你修的是劍道,一身殺氣,又不是一身佛光,還敢過去?此處的怨氣都這麽深了,城內必然更甚,別忘了,妖王還藏在裏面。”

謝酩偏了偏頭,目光飄落在他的瘦長的手指上,沒有拂開,側容冷峻:“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