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楚照流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窒息。

然而把他害到這個境地的二師兄瀟灑地甩下一口黑鍋,早就逃之夭夭。

看向來能言善辯的楚照流一下啞了,謝酩指尖輕點著桌面,這才慢悠悠地重新開了口:“你要去夙陽?”

楚照流吃了回癟,一時還找不回場子,臭著臉:“是。”

“大師兄不會允許。”

楚照流身有病根,倘若要出遠門,大師兄必然操心得像個老來得子的老父親,從頭到尾、從上到下、事無巨細地清點吩咐一遍,有空的話會幹脆相護左右,唯恐玻璃做的小師弟被外界的罡風打碎。

不過自十年前師尊閉關,將宗主之位暫交給大師兄後,冗雜事多,最近各家不是說禪會就是論道會,要忙的事太多,大師兄分身乏術,一時不慎,半月前讓楚照流一個人溜出去,還出了事,把他嚇得連吃三枚護心丸,現下怎麽可能再放楚照流走。

楚照流一想大師兄都會念叨些什麽,腦袋就開始隱隱作痛,奇怪地看他一眼:“所以我當然得趁大師兄還不知道,趕緊溜之大吉。”

謝酩拈杯微微一笑,笑意卻沒到達眼底:“不巧,在進入飛花樓見到你和顧君衣時,我已經傳音給師兄,告知他你恐怕要遠行一趟了。”

楚照流難以置信:“謝宗主,敢問你貴庚?”

堂堂扶月宗長老,出個門還得看家長臉色就夠離譜了。

更離譜的是堂堂流明宗宗主、當世劍尊,居然還偷偷告家長!

謝酩恍若未聞,從袖中摸出一張傳音符,指尖輕點。

熟悉的儒雅聲音響起,被截取出一段精辟發言:“既如此,此趟出行,便拜托阿酩多多看護小師弟了。”

謝酩冷靜地總結事實:“師兄把你交給我了。”

楚照流驚恐地後退一步,見鬼似的盯著那道傳音符。

他精通符術,當然看得出來,這道傳音符不是作偽。

大師兄,你在做什麽!你知道你把我交給誰了嗎!

你在把你的小師弟往火坑裏推!

他沉思一瞬,冷冷吐出一句“我不”,轉身奪門就跑。

下場自然還沒跑出酒樓,就差點一頭撞到了謝酩懷裏。

謝酩拎著楚照流的後領,淡淡道:“師兄還說,倘若你想一個人行動,就把你綁起來,帶回扶月山。”

楚照流頓時七竅生煙,呵呵笑了聲:“劍尊大人,你還真是個聽師兄話的乖孩子。”

謝酩挑起一邊眉毛,並不作答。

當今天下,謝酩唯一能聽進的也只有大師兄的話了吧。

楚照流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些年,謝酩總是讓人來請褚問赴離海,名義上是論道,嘖——那論的能是道嗎?醉翁之意能在酒嗎?

算了。

楚照流自暴自棄地扇扇扇子,他確實很好奇,半月前,謝酩為何會去夙陽,怎麽會和他撞到一塊兒,他和謝酩又發生了什麽。

“放手,”楚照流不懷好意地瞥了眼謝酩,“既然你非要跟來,路上發生什麽我可不保證。”

謝酩自然地放開手,注意到了他們之間的那道紅線,以及謝酩左耳的流蘇耳墜。

都是紅色的,隨著動作輕搖慢晃,灼著視線。

謝酩垂下眸光,看著楚照流腳步輕快地走出飛花樓,拋下句問:“你準備如何去夙陽?”

“縮步千裏。”

楚照流斷然搖頭:“太累。”

“禦劍。”

楚照流還是否決:“更累!”

謝酩終於再次擡起視線,淺透如琉璃似的一雙眼望著他,眼底清清楚楚地寫著“你活到現在怎麽還沒累死”。

夜色已濃,這座被扶月宗庇護著的城池依舊熱鬧而繁華,沿河兩岸燈影重重,遊船不歇。

河岸邊楊柳依依,石橋下河燈點點,恍若星河,楚照流跟著人群走上橋,肚子裏的壞水和河水一起往外流,朝下面看了眼,勾唇一笑,突然扭頭叫了聲:“謝三!”

謝酩跟上來,話還沒出口,手腕便被扣住。

一股巨力拽著他,猝不及防往橋下狠狠一倒!

眼前白光閃爍,身子陡然一輕。

謝酩波瀾不驚地閉上眼,待到睜開時,眼前已經換了個場景。

幾息前還是熙熙攘攘的城池內,現在卻已在一座不知名的荒山裏,天幕上孤月高懸,星子幾點,周圍樹影重重,夜風莽莽,吹得樹林間嘩啦一陣響。

楚照流的臉色得意又狡黠,冒冒失失地仰著臉湊過來,見他毫無波動,輕嘖了聲:“這都嚇不到?你不會是特地下了咒保持一個表情吧?”

他臉色蒼白,在月色下面容卻顯得極度妍麗,幾乎是有些侵略性的美色。

謝酩神色未動,卻側頭避了避,吐出兩個字:“幼稚。”

楚照流頓感沒意思,意興闌珊地縮回去,指尖的一張金色符紙已經燃燒到了底,被風輕輕一吹,便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