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後半夜, 裴野幾乎沒敢再閉眼。

他怕自己又會做什麽奇奇怪怪的夢,進而做出奇怪的舉動來。

好在池敬遙一直睡得很安穩,並沒有因為這個小小的意外而被嚇醒,只是迷迷糊糊嘟囔了幾句便又睡著了。

裴野還暗自有些慶幸, 心道幸虧池敬遙睡得熟, 否則還真是不好解釋。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池敬遙昨晚雖然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但對昨晚的那個小意外倒是記得清楚。

“二哥……”池敬遙一大早醒了後, 趴在被窩裏睡眼惺忪地朝裴野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你知道我夢到什麽嗎?”

裴野這會兒已經穿好了衣服, 正在洗漱, 他聞言險些被嘴裏的漱口水嗆到。

“我夢到屋裏進了一只大老鼠, 老鼠要吃我,把我的臉和嘴都啃了!”池敬遙心有余悸地道:“二哥你看看我的臉沒事兒吧?”

池敬遙這會兒還沒徹底清醒, 說出來的話便帶著幾分迷迷糊糊的孩子氣。

裴野心中尷尬不已, 扭頭看了一眼, 見池敬遙正揚著下巴讓他看。

他目光落在池敬遙微紅的薄唇上, 輕咳了一聲, 假裝若無其事地道:“沒事兒, 很好,你肯定是做了噩夢。這麽冷的天,屋子裏不會有老鼠的。”

“我覺得也是。”池敬遙笑了笑,拿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還兀自道:“再說就算真有老鼠,也應該是先咬我的腳指頭……沒聽說過誰家老鼠會咬別人的臉和嘴巴。”

他說著還在自己臉上和嘴上都摸了一把, 像是在確認是否安然無恙。

裴野心虛得厲害,多半也知道對方昨晚的“噩”夢和自己脫不了幹系, 忙匆匆收拾好出了屋子。

片刻後他又想起了什麽,回來朝池敬遙道:“昨晚讓裴青辦的事情辦完了,見你睡著了就沒叫醒你。鄭彥平的抗瘟丸自己沒吃,給了別人,所以他才會染上時疫。你的藥沒問題。”

“他把藥給了誰?”池敬遙忙問道。

“同屋的一個……士兵。”裴野道。

他說這話時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但池敬遙此時的情緒過於驚訝,因此沒留意到他的異樣。

“這就說得通了。”池敬遙嘆了口氣道。

裴野原以為他會追問,正想著該如何同他說,卻沒想到池敬遙什麽都沒問。

當日,池敬遙用過早飯之後,便去看了鄭彥平一眼。

鄭彥平昨晚咳了半宿,但因為服了藥的緣故,這會兒看著竟比昨晚稍稍恢復了些。

“池大夫,我對不住你。”鄭彥平朝池敬遙道。

他昨晚從裴野那裏得知,池敬遙因為他的事情誤以為是抗瘟丸出了問題,所以很是自責。

“你自己都這樣了,還說什麽對不住我?”池敬遙幫他診了脈,又道:“你想保護你的同袍兄弟,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這做法真的很笨。那藥丸只能管七日,若是大營裏的時疫控制不住,七日後你想保護的人不是照樣會有染病的危險嗎?”

鄭彥平擡眼看向池敬遙,問道:“池大夫,你有想要保護的人嗎?”

“有啊,很多。”池敬遙道:“但是如果只有一粒藥丸,我會先給我自己吃,因為我是大夫。我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保護他們的方式不是將我自己置於險境,而是盡我所能保護祁州營,因為我知道……只有祁州營無恙,他們才能無恙。”

屋外的裴野立在門口,聽到池敬遙這話之後不由一怔,眼底染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欣慰。

“對不起,池大夫……我辜負了你。”鄭彥平道。

“你辜負的不是我,我只是個大夫,我只管治病救人,你犯的錯誤不歸我管。”池敬遙道:“派你們來協助我的人是楊將軍,你辜負的是他。”

鄭彥平聞言一怔,似是驟然想通了什麽,眼睛驟然一亮,開口道:“池大夫,我不想死,你能不能救救我?”

“我會救你的,但是你也得自己爭氣才行。”池敬遙遞給他一粒藥丸,而後故作可惜地道:“不過你若是能活下去,出去後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挨軍棍,這個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鄭彥平接過那粒藥丸,道:“多謝池大夫,你今日的教訓鄭某銘記在心。”

“嘖。”池敬遙略一挑眉,道:“你若是能挨過這一關,回頭你挨軍棍的時候,我再給你治傷。”

他這話明顯帶著幾分揶揄,鄭彥平聞言不由失笑。

池敬遙從屋裏出來的時候,便見裴野正立在廊下候著。

“真的不生氣了?”裴野問道。

“真沒生氣。”池敬遙道:“雖然他做的不對,但是也不難理解不是嗎?”

裴野聞言轉頭看向他,便聞池敬遙又道:“二哥,你要是只有一顆藥,你會給我嗎?”

裴野聞言心頭一跳,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握了握,他不敢告訴對方,他此前得知鄭彥平將藥給了別人時,心中便閃過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