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黑色的蛇和白色的蛇, 在朦朧的霧氣中糾纏。

言知瑾高高地懸在空中,看著漆黑的鱗片和銀白色的鱗片在濕潤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纖長的蛇尾交疊在一起,隨著呼吸顫動。白色的蛇尾微微彎曲, 勾住黑色的蛇尾。

彌漫的霧氣中, 白色的蛇似乎昂起頭,看向言知瑾。

蛇的眼睛很難傳達出情感, 這條蛇的眼睛, 卻給了言知瑾一種, 挑釁的感覺。

它只是看了一眼,黑蛇的頭就壓住它的頭, 將他再次拖入霧氣中。

言知瑾十指攥緊,骨節因為過於用力而發出清脆的響聲。

“做噩夢了嗎?”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輕柔地把他的手指分開。

言知瑾晃晃腦袋, 睜開眼。

還是熟悉的飛機艙, 乘務員推著推車, 小聲地詢問周邊的旅客是否有需求。

他在回國的路程中, 睡著了。

他看看自己的掌心,灰色的絨毛來自腿上的毯子。毯子原本是嶄新的, 現在已經被他拽禿了一小塊。

言虺拍落他掌心的絨毛,捏捏他的手掌,示意他放松, 說:“不用怕, 只是一個夢。”

言知瑾垂眸看著兩個人疊在一起的手, 腦海裏又浮現起交纏的兩條蛇。

銀白色的蛇很漂亮,體型修長, 纖塵不染, 銀色的鱗片反射著聖潔而不可侵犯的光澤, 淺色的眼瞳靜謐而薄情,卻意外得誘人。

兩條蛇看起來親密無間,又默契非凡。

只有蛇才能和蛇在一起,人不可以。

一恍神,言虺的手就變成一截黑色的蛇尾。

黑色的蛇尾,壓著一截銀白色的蛇尾,還親昵地勾住銀白色的蛇尾,不讓它逃開。

言知瑾臉上的溫度霎時間褪去。他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急促地把言虺的手拍開。

清脆的一聲響後,言虺震驚地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紅印。

他看看臉色蒼白的言知瑾,再看看手背上的印子,眉頭緊鎖,語氣也認真了許多:“噩夢這麽恐怖嗎?”

言知瑾又恍了一下神。

那條黑色的蛇尾又在言知瑾的眼中變回一只屬於人類男性的手。

那條銀白色的蛇尾,也變成他自己的手。

銀白色的蛇尾,是他自己的手?

這個認知讓言知瑾平靜下來。他眨眨眼,擡高自己的手,對著燈光,反復打量。

言虺也擡起頭,看著他的手。

他試探著用指尖碰了碰言虺的手背。

是人類的手。幹燥、整潔,骨節清晰可見,透露出強大的力量感。

肯定是人類的手,言虺從來沒有做過把手變成尾巴這種事,他又不是八爪魚。

言虺反手和他十指相扣,笑吟吟地問:“你在看什麽?手怎麽了?”

“我夢見了一條黑色的蛇,和你很像。”言知瑾恍惚地說。

“我就是啊,”言虺莞爾,壓低聲音說,“我就是黑色的蛇。你昨天晚上不是還摸了我的尾巴嗎?”

是啊,言虺本來就是蛇,從最初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就是。如果他不是蛇,言知瑾也不會把他帶回來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卻對這種動物唯恐避之不及。

“我還夢見了一條銀白色的蛇。”言知瑾嘴角下壓,把口腔裏的苦澀感咽下去,“很——很好看的銀色的蛇。”

“你喜歡這條蛇?”言虺問。

“你喜歡嗎?”言知瑾的身體不自覺地向他靠近,急切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言虺眼裏閃過一絲狡黠:“你是這條蛇的話,我就喜歡。”

“那我要不是呢?”言知瑾問。

“那就不喜歡。”言虺不假思索地說。

言知瑾的胸口,仿佛有一塊巨石落地。

他長長籲出一口氣,按按胸口,說:“我想回一趟家。”

“我們不是本來就要回家嗎?”言虺問。

“我是說,我父親那裏。”

***

言知瑾下飛機後,先回家把行李放好,給言聽雪發了個消息,約好回去的時間。

沒想到言聽雪恰好下午就有時間,他把行李放了,洗個澡,就得趕過去。

言知瑾沒讓言虺跟回家。無論是人類的身份,還是蛇的身份,言虺都不適合出現在那裏。言虺雖然百般不願,但也明白他的擔心,只是跟他說,自己在附近等著,他一叫就過去。

言知瑾目送著言虺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的街道轉角,深吸一口氣,按響門鈴。

開門的是言聽雪。言知瑾進去了才知道,沈成風也在家。

兩個人把假期挪到了一起,好一起度假旅遊,他恰好打擾到二人世界了。

沈成風的臉拉得老長,聽他問好,也只是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言知瑾和他的關系一向不冷不熱,對他的態度也沒什麽感覺,還是言聽雪說了沈成風兩句,讓他對孩子別那麽兇。

沈成風臉拉得更長了。

言聽雪在他臉頰親了一下,輕聲說了什麽,沈成風頓時眉開眼笑,一拍沙發站起來:“我去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