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那般閑適地坐在她的書案前, 手裏捧著她的經書,甚至連面前的茶杯,都是平日裏她常用的那對青瓷祥雲杯。

她進書房, 他也只擡頭打聲招呼,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這叫什麽,鳩奪鵲巢?喧賓奪主?

謝渺氣結, 思及他來此目的, 又不得不擠出笑容,“崔表哥,你怎麽來了。”

崔慕禮放下經書, 用指腹細心地撫平頁腳,“許久未見表妹, 來探望探望。”

呵呵。

謝渺耐著性子與他假客氣,“勞表哥記掛。”

主人站著, 客人坐著,偏偏有人不自覺, 丁點沒有讓位的意思, “表妹請坐。”

……

謝渺忍了忍,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崔慕禮的目光劃過她, 落回案上。上頭堆了一疊經書:《心經》《金剛經》《華嚴經》《大悲咒》……

“你近日在念訟佛經?”

“閑來無事,便試著參悟參悟佛法奧秘。”

“表妹倒是變了許多。”崔慕禮定定地望著她,眸光深深, 意味不明,“與之前大相徑庭。”

變了又如何?橫豎不是旁人假冒, 更沒被孤魂野鬼占去身子。

謝渺迎上他的目光, 笑道:“哦?是嗎。”

是或不是, 又有何意義。

崔慕禮品出她的不置可否, 輕笑一聲,轉向自進門來便低著頭的拂綠。

拂綠頓時覺得芒刺在背,硬著頭皮,低聲道:“小姐,奴婢去給您泡茶。”

一只腳還未跨出門檻,崔慕禮清冷的嗓音響起,“且慢。”

拂綠僵著身子,站也不是,走亦無膽。

謝渺稍稍傾過首,眨眨眼,狀似不解,“表哥找我的丫鬟有事?”

“確實有點事。”崔慕禮補充道:“公事。”

此話一出,拂綠的頭垂得更低。

謝渺斂容,正色道:“表哥在刑部當差,既是公事,定是要緊事。只是拂綠一直與我形影不離,不知何時牽扯上了麻煩?”

崔慕禮沒有馬上回答,掃視一圈,問道:“你的另一名丫鬟在何處?”

謝渺回道:“她有事,出去了。”

心裏正默念,希望攬霞不要回來,卻聽外面傳來攬霞大咧咧的聲音,“小姐,今日午飯有春筍燉雞,味道好鮮美喲,您暫且別茹素了,嘗嘗這個雞湯!”

謝渺:……老天爺故意的是不是?

攬霞用胳膊肘推開門,剛要咋呼,擡眼見到崔慕禮後瞬時噤聲,偷偷用眼神詢問謝渺:小姐,二公子怎麽來了?

謝渺清清嗓子,吩咐道:“你先將東西拿出去。”

崔慕禮接著道:“不必,放此即可。”

攬霞看看謝渺,再看看崔慕禮,一臉為難:我到底聽誰的?

謝渺:……你說該聽誰的!

崔慕禮用指尖敲敲案面,並未言語。謝渺卻了然,這是他耐心有限時的習慣動作。她當然可以跟他繼續對著幹,但仔細想想,沒有必要。

於是退步,“聽表哥的。”

人已到齊,謝渺與崔慕禮坐著,攬霞與拂綠垂首站著,好一會,誰都不曾出聲。在一片難耐的沉默中,崔慕禮終於開了口。

“四天前,泉海山莊發生了一樁命案。”他端起那杯已經冷掉的茶,動作優雅地用茶蓋撇著浮沫,並不入口,“有人稱,當晚在附近見過你們三人。”

謝渺與拂綠早有心理準備,此時為表無知,便故意做出驚訝的模樣。倒是攬霞,真情實意地倒吸一口冷氣。

一切盡入崔慕禮的眼底。

攬霞動了動嘴,隨即被拂綠暗暗掐住胳膊,回過神來,立馬安靜如雞。

謝渺思忖片刻,蹙眉問道:“表哥莫非懷疑,我們三人與那樁命案有關?”

一本正經的疑惑。

崔慕禮失笑,食指悄然摩挲著杯上的青瓷花紋,“此言差矣,我不過是想向你們打聽打聽,是否遇見過可疑人士。”

攬霞眼睛一亮,正想舉起小手搶答,再次被拂綠從背後狠狠揪住嫩肉,當下痛呼出聲,眼角淌落兩滴晶瑩。

她痛得想罵人,遇上拂綠警告的眼神後,又委委屈屈地忍下來。

怎麽什麽都不讓她說!

謝渺選擇性眼瞎,看不到她們的任何小動作,只將注意力都擺在崔慕禮身上,如學生上課答題一般,認認真真地回答:“那日暴雨,我們路過附近破廟時進去躲了陣雨,不曾見過任何人。”

“哦?”漆黑深眸轉向站著的那兩人,崔慕禮似笑非笑,“你們呢,可曾見過可疑人士?”

他語氣雖淡,卻突生幾分威壓,一股無形的淩厲彌散,叫人不覺壓力倍增。

拂綠感到背後發冷,攬霞則反應更甚,心跳幾乎失律,險些便要據實交代。

倒是謝渺似毫無所察,四平八穩地望著他,眼神疑惑中透著股無辜,“崔表哥信不過我的話?”

崔慕禮回望,視線糾纏處,仿佛有什麽在無聲較量,無人膽怯,亦無人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