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4/6頁)
踱步聲倏然停下,謝渺轉至書案前,就站著身子,分外認真又歪歪扭扭地寫道:定遠侯府城郊布施之日,流民引發動亂,望出手相助。
又取來信封,以同樣歪七斜八的字跡寫道:刑部崔慕禮收。
她吹幹信紙,工整封好,盯著看了許久,最終吐出深深嘆喟。
若沒有重生,她會像其他閨中少女一般,得知皇後有孕,最多只聽個聲響,感嘆一句“少年夫妻,終得圓滿”。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還要苦惱什麽救人避禍。
一時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一時又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真能救下定遠侯府,便是了不起的功德一件。
慈悲心終究獲勝,謝渺喊來拂綠,要她喬裝扮醜去城東信局門口,找個路人替她投信,回府時要在城中兜轉,切不可暴露身份。
拂綠不明所以,這封信既然是給二公子,直接府裏傳送就好,何苦要隱姓埋名,繞個大圈子再送出去?
謝渺慎重其事地叮囑:事出有因,至關緊要,必須要按她說得辦,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暴露身份。
拂綠被小姐鄭重的態度所震懾,便不再多問,偽裝一番,在城東信局門口尋了個孩童,以零嘴為誘,由他進局送信。
這封信不出兩日便到達崔慕禮手中,他一看、二聽、三聞,已有初步定奪。
紙是上好的單宣,字是存心扭曲所致,墨香淡雅舒逸——寫信的人刻意隱瞞身份,但不難猜想,其出身應當良好。
崔慕禮將信翻來覆去地研究,確定沒有蹊蹺後,將信紙卷起,放到蠟燭上,由火舌將它瞬間吞噬。
灰燼的味道飄散,他打開棱窗一角,冷風颯颯卷入,掠過深沉眉目,匯成一股若有所思。
書案上躺著一疊卷宗,上面記載著近月京城驟增的惡性案件,京城尹雖已結案,但他從中嗅出不尋常的味道。
京城繁華,富裕民和,日積月累的安逸滋養出屍位素餐的官員,他們似被豢養的獵豹,或許曾雄心壯志,但在財色權利的浸染中,早已荒疏而廢,丟失獵殺本能。
崔慕禮撚起本折子,隨意掃了眼,又丟回案上,“沉樺。”
沉樺的身影從窗邊出現,“公子。”
他是沉楊的弟弟,自小跟隨崔慕禮,是他最信任的四名護衛之一。沉楊性格沉穩,不善言辭。而沉樺則性格跳脫,粗中有細。
崔慕禮道:“去查查,今日那封信是誰送來的。”
沉樺奉命去查,只查到送信男童是附近商戶的孩子,而差他送信的貌醜少年相當狡猾,在城中足足繞了半天,繞到最後竟尋不到蹤跡。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事出意外,沉樺尋不到對方蹤跡情有可原,但他仍憤憤不平,“公子放心,若他再去送信,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能將他找出來。”
*
晃眼便到定遠侯府布施這日。
不到卯時,天墨成一團,定遠侯府已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轉。
定遠侯夫人早早地起身,她此番打扮甚為素凈,青絲以白玉釵綰發,身上著淡羅色夾襖並玉碧色花枝紋披風,珠翠佩環盡卸,褪去平日的雍容華貴,自有一番洗盡鉛華之美。
隨行的丫鬟嬤嬤們皆穿著樸素,恭敬候在門口。
定遠侯夫人用過早膳,正以清水凈手,忽聽門外傳來淺淺哈欠聲。擡頭望去,是周念南斜身倚在門邊,長眸懶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母親。”吐字含糊不清。
她擦好手,向他走去,“才只卯時,你起那麽早作甚?”
周念南伸伸懶腰,又打了個哈欠,“母親去布施,我要隨行左右。”
定遠侯夫人道:“我去布施,自有侍衛隨行,你快回去睡覺。”
周念南不理,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我說陪您去就陪您去,走吧,再墨跡天都亮了。”
他既堅持,定遠侯夫人便不多說,只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左右端詳,“你就穿這衣裳去?”
周念南低頭欣賞自己,華袍玉冠,錦帶皂靴,全身無處不精致,無處不貴氣。
依舊是人群中最靚的那個崽,莫得任何問題!
他臭美地轉了個圈,笑問:“母親是覺得孩兒太過帥氣?”
定遠侯夫人不客氣地戳破他,“我們去布施,面對的都是貧苦百姓,需低調行事,不可張揚惹人閑話。”
周念南不以為然道:“他們貧苦,跟我們定遠侯府有什麽關系?難不成他們吃不上飯,我們也要縮衣節食?”
他出身尊貴,自小錦衣玉食,未曾體驗人間疾苦,將此想得理所當然。定遠侯夫人廢了一番口舌,才說服他換了件月魄色長袍,難得風雅素凈一回。
晨曦初露,薄霧藹藹,幾輛馬車在侍衛護送下,浩浩蕩蕩往南度寺去。
馬車簡約,內裏卻舒適。周念南與定遠侯夫人坐在芙蓉繡花軟墊上,中間隔張梨花木方案,上頭擱著各式點心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