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頁)

賀見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他垂下眼眸看著杯中的茶葉浮浮沉沉。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那是對外宣傳的說法——實際上它是我為了公司穩定,做的一次公關。”

林回震驚地看向賀見山。

“有沒有覺得很失望,這個公益基金並沒有想象地那麽溫情,我也不是他們口中的大好人。”

“看結果就夠了。基金這些年的運作情況我那都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是怎樣的存在。”林回很快恢復平靜。

賀見山頓了頓:“你想知道‘蜜糖罐’這三個字怎麽來的嗎?”

晚風把賀見山的聲音吹得七零八落,林回認真地看著他。

“小時候有一次跟小夥伴一起玩,他說他外婆家的有一個白瓷罐子,裏面總是裝滿了冰糖,每次他去外婆家玩,都喜歡打開罐子拿冰糖吃,很甜,比什麽都甜。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都記得這件事情。那天工作人員問我基金叫什麽名字時,我一下就想到這個,於是取名‘蜜糖罐’——被母親愛著的感覺,可能就像罐子裏的冰糖,比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都甜。”

賀見山的語氣帶著微妙的疏離和嘲弄,這讓林回感到後悔。他恍然意識到,這個話題對於賀見山來說,可能並不像自己說的時候那樣,充滿快樂和懷念。他無意窺探賀見山的隱私,如果那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記憶,林回希望他不要再想起。

“雖然它是‘我為了我母親設立’的,但事實上,從頭到尾真正跟我有關的那部分,可能就只有錢——不對,錢也不算,錢是公司出的。”賀見山的嘴角彎起,弧度淡得快要被風吹走,“它是維護利益的產物。”

“不是。”一直安靜坐著的林回忽然開了口。他皺著眉頭看向賀見山,似乎有些生氣,以致於又強調了一遍:“不是的。”

賀見山沒有解釋,林回似乎也不願再多說什麽,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

天地間只剩下簌簌的風。

林回看不清賀見山的表情,也猜不到此刻他在想些什麽。他們明明離得很近,可中間又好像隔著很多東西,很遠。是了,就是這樣,他早該明白,賀見山一直都是如此:像一座孤島,不會離開,卻也無法靠近。

林回討厭這種感覺。

到了這個點,晚上那幾杯紅酒的後勁全上來了,林回的情緒被酒精和晚風醞釀著開始成倍地發酵,暗戀的酸甜苦辣鹹在心裏攪成一團,讓他又熱又疼。心底壓了許久的愛意像是終於等到了機會,瞬間破土而出隨後以摧枯拉朽之勢綁架了他的心。他忘記了一切,只是本能一樣迫切地想要尋找一個出口,想要逃離這場困境,想要被拯救——

林回的呼吸開始急促,他忍不住伸手抓住賀見山的手腕,開口道:“賀總——”

呼之欲出。

那幾個字就在嘴邊,只要他說出來,不管怎樣都能得到一個答案。林回想,要不要試一下呢?他和賀見山兩個人,好像總是與夜晚有緣——他們曾為了工作徹夜不眠;也會在放松的時候,行走在燈火闌珊之間;他們分享過不同城市的夜景;也曾沐浴在同一輪月光中……那麽現在,是不是他也可以在這樣一個夜晚,告訴面前這個人他洶湧的愛意?

賀見山耐心地看著他,低聲詢問:“怎麽了?”他稍微靠近了些,林回看見他的眼睛很亮,覆上燈光後,如琥珀一般。

林回的手緊了又緊。他的掌心在發燙,可能是因為酒,也有可能是因為恐懼——他被“愛”反復折磨。

這個夜晚的一切都過於完美:美味的食物,縱情地交談,秋風,茶香,還有賀見山,一切都剛剛好。他舍不得破壞這一切,他希望不管是自己還是賀見山,在某一天想起這個夜晚的時候,腦海裏出現的只有最美好的東西。

林回眼角泛起一層紅,他極力克制著,慢慢松開了手:“……花醒了。”

不如就讓這一刻,在彼此眼中凝結。

賀見山愣了一下,隨後看向不遠處的向日葵。比起剛拿到手時那懶洋洋的模樣,這會兒整束花都舒展開來,明麗的黃色瞬間點亮了夜幕。

賀見山忽然就笑了,他看向林回,眼中盛滿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是,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