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花瓶(下)

謝初魂不附體地出了影衛駐地,往武英殿走去。路上碰到的影衛、禁軍與他致禮,近在眼前的他也沒看見,行至拐角處險些與旁人撞了個滿懷,謝初這才將丟在淩啟那兒的魂找了回來。

楚珩這個小兔崽子!

在武英殿裝花瓶裝得可真好!

——謝初磨著牙憤然想,自己先前居然還擔心他在武英殿受欺負,結果呢?拿不穩劍?全九州能跟姬無月以劍論道的有幾個人?霸淩欺負?漓山東君不揍別人就謝天謝地了!

真是枉費了自己從前一天三趟的進殿巡視!回頭等再見著這小子,非得把他捉過來揍……咳,罵一頓不可!

謝初一邊氣著,一邊又不自覺地咧開了嘴角。

楚珩便是姬無月。

這話也就是從不苟言笑的淩啟口中說出來,謝初才敢相信。

他還這般年輕,就已經在大胤青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站到了世間武者做夢也企及不到的高度,成為了武道史上又一個無法超越的巔峰。“同輩無人能出其右”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種劃時代的差距,其他人連與他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了。

楚珩。

這樣一個世無其雙的天才生在大胤,長在宣熙一朝,而今就在自己眼前。

謝初生氣歸生氣,但心中的激蕩無以言表,由衷地生出種“後生可畏”的贊嘆。

一直等他回到武英殿裏,心情都無法平靜下來。因著陛下、淩啟以及楚珩本人都沒有將此事揭開,謝初便沒急著告訴旁邊人,只叫住陸稷吩咐了一聲,下回見楚珩來武英殿,立刻讓人去叫他。

不管怎麽說,一定得先把這小子逮住罵一頓。

今天和禁衛精銳切磋,南殿一掃往日陰霾,總算揚眉吐氣了一回,陸稷和幾個同僚正談論著這事,聞見謝統領的吩咐,滿口應下。

謝初瞧他這喜笑顏開的興奮勁兒,不禁多說了一句:“贏這一場不算什麽。今天楚珩指點的那些,回去好好體會一番,若能從中領悟些什麽,那才是真的‘贏家’。”

楚珩是今天南殿取勝的最大助力者,雖然他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下場,但一雙眼睛當真是犀利。

陸稷點頭答應,又感嘆道:“統領,您說我在武英殿觀劍也觀過不少回了,怎麽就不能像楚珩那樣一眼道破呢?楚珩這悟性真沒得說,可惜唉……”

謝初心說可惜個什麽!見陸稷傻傻地輕信了楚珩的胡扯,頓時有些一言難盡。不過這也不是陸稷笨,別說他們,哪怕是自己從前也不可能往東君的方向想啊!

謝初含糊著“嗯”了一聲:“確實好,以後楚珩若是得閑,可以多請他幫你指點一二,夠你受用。他下回來武英殿,記得第一時間去叫我。”

……

彼時楚珩還不知道謝統領盤算著要逮他的事,他從大校場出來,編了個晚間當值的借口,溜溜噠噠地往明承殿去。

帝都初夏季節並不很熱,尤其傍晚時分,清風從宮道的另一頭迎面吹來,涼爽愜意。他近日心情很好,卸下了一個長久以來壓在心上的重擔,走路都覺得輕巧許多。

到明承殿時,淩燁還沒從前廷回來,祝庚過來送口信,說陛下是被鐘太後前往南山禮佛的事絆住了腳。

自打淩燁誅殺齊王、奪回天子權柄後,鐘太後不得不退居慈和宮潛心禮佛,一晃五年過去,還真生出些禪興兒。

四月下旬起,大胤最負盛名的朝佛聖地——寧州南山佛寺有三年一度的佛法聖會,聚集了九州各地佛緣深厚的得道大師,參禪論佛,廣開法會。鐘太後聞說後生了興致。

前些天,她來敬誠殿跟淩燁提了提,說想要微服前往。

這兩年她兒子敬王面上勉強維持著安分,私底下在雲、昌、宛三州的小動作愈發頻繁。淩燁一直不動聲色,《老子》中說,“將欲取之,必固予之。”他要借著敬王謀反的契機收整瀾江以南的世家著族,就得先放放弦,不然怎麽抓住那些兩頭沾的老狐狸的尾巴。

鐘太後想去南山,不管是為她兒子打表面安分的掩護也好,還是想聯絡什麽人也罷,淩燁略思忖了一下,還是允了,畢竟她是當朝太後,占著嫡母的名頭,能走能說,硬攔不是上策。

阻不如用。

淩燁安排了天子近衛和皇城禁軍微服護送,特意沒有派遣影衛,太後若想暗中聯絡什麽人,就給她個膽子。同時也給駐紮在南山附近的一支寧州軍將領傳了密旨,防止敬王萬一得到太後出行的消息想要做什麽。如非必要,淩燁並不想直接動兵,讓九州南半江山過多地牽入戰火。太後是個讓敬王一時半會兒不敢輕舉妄動的籌碼,也給了淩燁更多“抓狐狸”以及拿謀反鐵證的時間。

傍晚時分,淩燁收到了近衛禁軍傳來的密奏,稟報了太後此程的一言一行,他遲了半個多時辰才從前頭回到明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