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疑心

進來的是楚珩和高匪,禦前侍墨與敬誠殿掌殿,分別是外朝與內廷中離皇帝最近的兩個人。

既然是近臣中的近臣,奉陛下旨意去辦什麽事,臨時特許出入後門似乎也說得過去。

楚珩走在前頭,手裏拿了塊玉印,高匪微躬身捧著紅木托盤落後他幾步,上頭放著刻刀、印床、印刷、水砂紙一類篆刻印章的物事。

——確實像是辦事回來的,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麽違和之處,但問題是,所有人都知道,禦前侍墨不為帝喜。

而高匪是什麽人?伺候了皇帝二十多年的內侍總管,正四品內廷司正監,就算是淩祺然這等郡王,與他說起話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更不可能輕易支使他做事。

可是現在,所有的活都是高匪在幹。

沈英柏不露聲色地看向楚珩,眼睛飛快地從他身上掃過——單手,手上沒有托盤,以他進門時脊背挺直、只有右臂擡著的姿態來看,與其說是拿,“把玩”可能更恰當一些。能夠被允準出入書房後門必是奉帝令取東西,卻敢以這種情態進來,這位“不為帝喜”的禦前侍墨膽子可真夠大。

沈英柏斂下眼睫,眸底神色不明,臉上依舊恭謹如初,得體恪禮,看不出任何異樣。

這會兒都已經午時了,進來的兩個人也沒想到書房仍有外臣在,楚珩視線從慎郡王和沈英柏身上掠過,迅速做出了反應。

他垂下眉目,和高匪一起行了禮,低頭恭聲說:“啟稟陛下,玉印取來了。”

淩燁“嗯”了一聲,淡淡道:“拿來朕看看。”

禦前侍墨是近臣,不必由內侍呈遞,楚珩起身走上前,到淩燁身側,雙手將玉印奉了上去,一旁垂首待命。

昨晚召見的時候,皇帝說了一句“盡快”,尚功局的玉工不敢耽擱,回去後當晚就叫了人一起切磋琢磨,籽料本身形狀極好,不用太費功夫,今天上午就將玉印送到了明承殿。

雕琢後的羊脂白玉晶瑩如凝脂,品相極佳,淩燁拿起來看了看,握在掌心裏摩挲一陣,又放回了楚珩手裏。他借著放玉的動作,指尖在楚珩手心撓了撓,面上仍舊十分平淡,漫不經心地道:“玉給你了,現在就刻吧,給朕仔細些,若刻不好……”

後面的話皇帝沒說,但是個人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沈英柏微微擡眸,注意到禦前侍墨臉色慘淡,身體顫了一顫,極為害怕地應了聲“臣遵旨”,連聲音都是抖的。

這會兒倒像是真的不為帝喜啊。

沈英柏唇角輕輕動了動,如是想。

被楚珩這麽一打岔,淩燁心裏的氣也消了,目光看向淩祺然:“知罪是吧?那說說,你錯哪了?”

小郡王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咽了咽口水,怯聲道:“臣弟馭下不嚴,府上護衛大不敬沖撞了皇兄,又……”他看了一眼正在篆刻玉印的楚珩,低著頭繼續道:“又綁了皇兄的人,臣弟有罪。”

淩燁就知道他會說這個,楚珩當天為此給他求了句情,腕上瘀痕也消了,淩燁就只點點頭淡聲道:“不知者不罪,這事朕不怪你,再想。”

淩祺然頓時茫然,絞著手不知所措,他忍不住側頭瞅了一眼沈英柏,可不知怎麽的,表哥正襟危坐,目視前方,既不給暗示也不出言相幫,就這麽放任他獨自承受皇帝堂兄的怒火,十分無情。

小郡王只好轉回頭來,想了又想,急得額頭上汗都要冒出來了,終於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道:“臣弟進京時不該擺儀仗。”

皇帝面無表情,瞥他一眼,端起了茶盞。

淩祺然縮了縮脖子,不太懂地望向沈英柏。

沈英柏看了看皇帝的神色,轉過頭無奈道:“……王爺,你是郡王,已有兩年未歸京,就算擺了全套郡王儀仗也是應當的。”

“……哦。”又錯了,淩祺然低頭。

上首淩燁放下茶盞,耐著性子道:“再想。”

第二遍了。

書房裏一陣安靜,角落裏滴滴答答的刻漏聲和著他的心跳,淩祺然脊背繃直,一手心攥得全是汗,他實在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眼看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皇帝耐心就要耗盡,只得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顫聲道:“臣弟……臣弟不知,求皇兄示下。”

淩燁倒也不意外,這個堂弟的天真,大概是皇族子弟裏獨一份的。

“你和蕭高旻起沖突,為什麽總是你吃虧,想過沒有?”

淩祺然愣了一愣,他怎麽都沒想到皇帝說的“錯”會是這個,明明是蕭高旻先挑釁他的,怎麽就成他的不是了?

小郡王一聽到“蕭高旻”三個字,本就不太靈光的腦子這下徹底委屈得轉都不轉了,他明顯會錯了皇帝的意,低頭默了一陣,垂下眼睫輕聲說道:“他是永安侯世子,我是不該與他起沖突,臣弟知錯,以後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