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十二(第2/3頁)

身邊有無數這樣接到親朋的人興高采烈地過去,他孤身站在原地,與所有人格格不入。

四個月前的這一天,楚珩從未對帝都抱有過任何期待。

四個月後的臘月十二,他靠在淩燁懷裏,看著燈光掩映的明承殿,第一次在漓山以外的地方,找到了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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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外面漸漸起風,兩個人牽著手緩步踱回了殿裏。

高公公已經指揮著內侍宮女備好了熱水,楚珩脫去大氅,剛走到裏間,就看見明堂中央擺了長案,上頭晾著兩幅畫好的臘月水仙圖和冬月山茶圖,兼工帶寫,栩栩如生,側邊還題了字,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畫的,楚珩忍不住彎了彎眸子。

淩燁跟在後頭進來,見楚珩在看畫,緩步走到他身邊虛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然後抿唇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楚珩側過頭對上淩燁的目光,頓時囅然失笑,擡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陛下如願得到了皇後的誇獎,十分飄飄然,剛想得寸進尺商量一下等會兒要如何如何,就見楚皇後敲了兩下桌子,擡眼問道:“還有十幅呢?不是問我要印嗎,到時候我把印給你刻好了,沒有畫,你打算往哪蓋章?”

陛下頓了一頓,把話又咽了回去,走到桌前默默地鋪宣紙。

楚珩十分警覺地躲過了淩燁的惡劣新主意,心情很好地去沐浴。

再出來的時候他只穿了中衣,外頭隨意披了件半新不舊的天青色袍子。楚珩留在明承殿的外裳都是厚重的襖子,在地暖蒸騰的裏間穿著就熱了,身上這件是淩燁的衣裳,上頭繡了幾道龍紋,在燈下一照,光澤流轉,顯眼得很。明承殿伺候的人在楚珩來的第一天就見識過了,對此見怪不怪。但尚功局的玉工乍然見到有人穿了皇帝的衣服出來,差點嚇個半死。

楚珩也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有人來明承殿,不禁疑惑地看了淩燁一眼。

淩燁解釋道:“這是尚功局的玉工,我們今天在外頭買的玉料等會讓他拿回去,盡快雕個印章的形出來。”

雕琢玉器是項專門的手藝,楚珩只能篆刻印章的字,玉印的形還是要工匠來做。他們今日選的羊脂玉籽料形狀很是精巧,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因而印鈕雕工不必復雜,只需切割後稍作琢磨即可。

楚珩將要求說了,期間尚功局的玉工深深低著頭,直到捧著玉料出了門都還是不可置信地白著一張臉。高公公跟在玉工後頭,仔細囑咐了幾句,玉工是宮裏的老人,自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內室裏,楚珩倚著軟榻,拿了本講篆刻的書研讀翻看,頭發鋪在熏籠上蒸幹。淩燁就在書案後畫花兒,這次是八月的桂花——因著晚膳吃了盞桂花酥酪,索性就選了它。

熏籠裏烘著的暖香清甜舒宜,在這種溫馨靜謐的氛圍裏,人很容易走神。淩燁提筆蘸顏料時,一擡頭入眼就是對面的人,這一瞬間,他恍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楚珩的時候,就是在桂花清香氤氳的時節。

於是再落筆時,畫的就不只是花了。

楚珩察到淩燁的目光時不時的就落在自己身上,站起身走過去,一低眸就看見了筆墨揮就的兩道人影躍然紙上,周圍是回廊曲折,光影錯落,滿園桂花清香裊裊,飄了一路。

楚珩第一眼就認出了此間何處,只是那時候,陽光知道,桂花知道,只有他們自己不知道,對方看似平靜的眸子裏,蘊藏著多大的悸動。

不動聲色之下,全是心猿意馬。

他心頭盛滿了甜,嘴上卻只說:“陛下當初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他指了指那幅畫,說道,“這之後,就是‘杖二十’。”

淩燁輕輕笑了,見楚珩的頭發在熏籠上已經蒸得半幹,便繞過桌案,拿起搭在一旁的布巾,最後再與他擦了一遍。

淩燁一邊擦,楚珩就持著梳子順他擦過的地方,擡手時寬袖滑下去,露出底下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白天被郡王府護衛捆的麻繩痕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圈淺淺的印跡。

但淩燁眼角余光瞥見,還是微微皺了皺眉,他盯著楚珩的腕子,放下布巾將化瘀的碧玉膏取了來。拉著楚珩坐到軟榻上,細細塗抹過後,卻還是覺得不夠,淩燁想了想,揚聲吩咐內侍:“去把庫房裏那對血玉鐲子拿來。”

楚珩聞言連忙把手抽了回來,“你又想做什麽?”

淩燁笑道:“是前段時間,鏡雪裏進宮朝見時送的禮,那鐲子質地瑩潤,是很清透的紅色。這種血玉在南隰是女神的恩賜,被稱為貢覺瑪之歌,戴在手間養氣宜人,十分稀罕。”①

南隰那邊無論男女都喜歡帶鐲子、配耳環,並將此視作有福氣的象征。鏡雪裏知淩燁沒有後妃,幹脆做了套男子的首飾,除了鐲子,還有一對血玉耳墜——這份禮送的,明顯帶了絲促狹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