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眼睛(第2/3頁)

楚珩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影衛副統領。

他同淩啟不太一樣,容善人如其名,長得就很面善,總是微微笑著,言談間自帶幾分懇切。他平日裏和淩啟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事沒少幹,雖說處事風格略顯圓滑一些,但實際上外柔內剛,不比淩啟好應付。

就譬如這話說的,儲君遇刺,整條官道都要封鎖,接下來幾日,京畿二百裏以內,無論是誰一律都不會允許離開,更別說姬無月這等刺殺發生時就在場的人了。

楚珩從第一眼看見清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走不了了。不過漓山東君到底身份敏感,不好強留,於是到了容善這兒,幹脆就成了皇帝派天子影衛副統領來請,還要當面致謝,他能說“不”嗎?

可是他眼下的樣子若真要進宮……楚珩心裏忽然敲起小鼓,有些莫名的心慌,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容善見姬無月不說話,也不急,只耐心等著,半晌,聽見他開口——

“謝字不敢當,不過容統領說,請我?”姬無月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悠悠道:“不去不行的請?”

容善微微一窒。

姬無月從進了孟章關,踏足京畿,他的動向就一直被天子影衛關注,容善自然也清楚他今日本是要離開,於是指了指彤雲密布的天穹,並不接他的話,轉而笑道:“這會兒天看著不太好,將要有大雨,東君難道不擇日再走?”

言下之意很明顯,既然不走,若是還不去九重闕,那就是不給陛下面子。

這帽子太大了,不好接,楚珩默默。

葉書離知道他顧忌什麽,當下便朝他使了個眼色,暗示他自己先回露園和穆熙雲他們說一聲,也好及時應對。

趴在他懷裏的清晏擡頭看了他們一會兒,雖然沒太聽懂他們的意思,但卻知道是在問抱著自己的人去不去宮裏。清晏見他遲遲不表態,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眨巴著眼睛道:“去吧去吧,再抱抱。”

說完就環著楚珩不撒手。

楚珩低眸,正對上大白團子滿懷期待的眼睛,本就拒絕不了的心這下徹底敗下陣來,只好點點頭抱著他上了馬車。

前方道路已清,車駕暢通無阻,從京畿五十裏一路駛向九重闕,進了丹鳳門也沒停,一直走到敬誠殿前才勒住了馬。

這顯然是陛下先行吩咐過,顧彥時他們剛進宮門就被帶去了太醫院看傷,這會兒就只剩下被特意請來的漓山東君和小太子兩個人。

清晏一連離開好幾個月,許久沒見他父皇,剛進宮門的時候就坐不住了,在車裏扭來扭去的,滿臉的迫不及待。

當下到了地方,才被抱下車,自己就邁著小短腿往敬誠殿跑。殿前侍衛遠遠看見他,立刻進去通傳。

不多時,淩燁快步從殿內走了出來。清晏正好跑到殿門口,一看見他,眼睛頓時一亮,歪歪扭扭地行了個禮,又喊了聲“父皇”,當下就往淩燁懷裏撲。

楚珩落後清晏數步,遠遠地看見從殿裏走出來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微微揚了揚唇角。他初九出宮,今日已經是十六,數日不曾回到這裏了。敬誠殿的磚,九重闕的瓦,這一方天地的風景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悄然描摹在了心裏,多日未見,心底就會生出一種名為“想念”的情緒,記掛這方天地,更記掛……這方的天地的主人。

待走近些,那道身影更清晰地躍入眼簾,楚珩心中一動,立刻就認出來,陛下今日穿的是件鴉青色的雲錦盤金袍。皇帝的外衫輕易不會重樣,這是那天他在敬誠殿的暖閣裏給陛下換的常服,也是蘇朗不慎撒上墨點弄臟了的那件。

不知緣何,這件衣服並未依照禦用之物蒙塵的規矩被直接廢棄,而是仔仔細細地漿洗過。金線龍紋上染的墨漬已經被洗凈了,只留下兩點極淡的痕跡,完完好好地再次穿在了它的主人身上。

淩燁俯下身將清晏抱了起來,撈他時蹭到了衣服,小鬥篷不經意間被掀起一角,淩燁一眼就瞧見了內袋裏頭有張包糖的油紙,眉梢輕挑,先哄了他幾句,見他沒被刺殺的事嚇到,便轉而問道:“你是不是偷吃糖了?”

清晏一驚,兩只眼睛頓時睜大,他父皇是怎麽知道的。

“嗯……”他吞吞吐吐的,回過頭看了一眼走過來的楚珩,心虛地小聲道:“沒、沒有。”

淩燁順著他的目光瞥去,頎長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漓山東君比想象中要年輕,氣質也並不鋒銳。他戴著銀質半臉面具,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弧度優美的唇線,再往上看是一雙瀲灩生輝的眼睛,掩不住的淺淺笑意在眼眸裏靜靜流淌。

淩燁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另一個人,腦海裏一筆一畫,清晰而熟練地勾勒出那個人的影子,最後才去仔細描摹眼睛,無邊秋月攬進那雙眸子裏,輕輕一擡頭便是星辰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