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敬王(第2/3頁)

讀過史的都知道,謀反這種事,敗了才叫謀反,如若成了,那就是順應天意,承天受命。敬王淩熠有沒有他長兄齊王的那份心,單看如今這形勢,誰也說不好。

秦方暗自琢磨了一路,越想頭越大,整個人如臨大敵,趁著恭候的功夫,連忙著人去請正在安繁附近調軍的朔安侯顧錚。

敬王擺了五成親王出行的儀仗,不消多時便到了城門二十裏外,秦方領著手底下有頭有臉的大小官員匆匆迎上前去,朝車隊最前列的一輛寶蓋華車跪地行禮。

馬車的軒窗被人從裏打開,又撩起半邊車簾,上頭傳來一聲散漫的調子:“秦大人,起吧,不必多禮。”

秦方借著起身的間隙,悄悄擡頭瞥了一眼,見敬親王淩熠正斜倚在窗邊,眉梢挑著,眼睛含笑,衣衫有些不整,懷裏似乎還擁著個人,影影綽綽看不分明,想來應當是敬王府的妃妾。

秦方不敢多瞧,恭聲謝過,又請敬王至城內別苑暫歇。

敬王卻沒應聲,只放下了車簾,裏頭窸窸窣窣一陣後,淩熠竟然抱著手爐從馬車內走了下來。秦方這才注意到,他嘴上染著一抹突兀的紅,顯然不屬於他自己,應當是車內女子朱唇上的妃色胭脂。

淩熠攏了攏身上有些淩亂的衣衫,半擡起眼簾,似笑非笑對秦方道:“秦大人,母後千秋大典在即,我聽說踏足中州的車馬如今都要先核查一番才可放行,本王也不想違了規矩,秦大人著人查查吧。”

他話音一落,王府內侍立刻支起華蓋,就地設席。敬王也不顧冬日傍晚風寒天冷,抱著手爐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朝秦方比了個“請”的手勢,儼然一副主動配合很好說話的樣子。

秦方朝迤邐數裏的親王儀仗望去,心裏頓時叫苦不叠。

寶馬香車內顯然是有女眷在,親王府裏能跟著敬王赴京的妃妾,都是有顏面有品級的,八成都是前些年太後掌權時,為敬王從各大世家的貴女中仔細挑選的,甚至還上了皇室玉牒,哪裏能任由他一個寒門知府著人核查。更何況冬月裏天寒地凍,敬王就在車外等著,萬一受了風寒染了病,他一個知府如何擔待得起?

可帝都兩宮關系敏感成那個樣子,若是直接放行,萬一敬王車隊裏真有什麽貓膩,日後隨便發生點事,追查下來,他都交待不了。

秦方進退兩難,一個頭兩個大,幾滴冷汗降落未落,懸懸掛在額邊。心裏只盼著近日在安繁附近調軍的朔安侯顧錚,能夠盡快帶人過來。

敬親王的面子,也只有北境顧氏的人才敢不買賬。當年踏雪城顧家因為朔州總督顧崇山之死,早就與鐘太後等人撕破了臉。應付敬王,沒人比刻板到“聽不懂人話”的朔安侯更合適了。

秦方磨蹭著時間,一面打發人沿著蜿蜒數裏的親王車隊走了一圈做做樣子,一面掬著笑同敬王說話,心裏只盼著朔安侯能快點過來。

然而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緩緩過去,眼見夕陽已經沒入了天際,晚間寒風漸起,卻還是沒見著朔安侯的人影。

敬王的手爐都換了兩回,眼看就要徹底天黑,秦方知道實在不能再拖延下去,只得起身恭迎車駕進城。

敬王面上帶著驚訝,半假不真地道:“這就不查了?不太好吧?”

秦方心裏發苦,硬著頭皮回:“王爺說笑了,您是進京與太後殿下祝壽,哪有什麽要查的呢。”

“行。”敬王擺擺手,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站起身抄著手爐踏上車凳,走了兩步又像是不放心似的,轉過身來笑著對秦方道:“秦大人真不查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勾著,很有幾分和善的味道。如果不是因為天家人血脈裏就鐫刻著淡漠傲然,秦方沒準真會以為眼前這位敬親王只是個年輕愛玩的後生。淩熠的這張臉,乍看上去有些像先帝,輪廓冷硬棱角分明,眼睛狹長深邃如同斂著一汪寒潭,就算是笑也會流露出居高臨下的意味,怎麽都看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

秦方眼觀鼻鼻觀心,垂著手又作了一揖,陪著笑道:“王爺折煞臣了,查誰也不能查王爺您,天色已晚,還請王爺至城內別苑暫歇。”

敬王“嗯”了一聲,面上扔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垂眼看著彎腰維持行禮姿勢的秦方,過了幾息才低頭踏入車內。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敬王臉上笑容驟斂,瞥了一眼斂息屏氣靠在馬車壁上的異域男子,嘲諷似的挑了挑嘴角。

車裏另有一道聲音傳來,酥軟柔和,媚意蕩漾,是敬王妃鐘儀筠的——

“王爺辛苦,我師父她,到了。”

敬王府的車駕在落日余暉中緩緩駛入安繁城,秦方看著遠處大開的城門,眼皮倏然跳了兩跳。

踏上秦府馬車前,他招來護衛,“朔安侯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