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秦和小陸(一更)

洪教授老了些。

這是我見到他的第一想法。

他如今兩鬢已經花白,說話也沒有從前利索,見到我和秦燼並肩出現時反應了兩秒,笑吟吟地道:“哦,你們是,小秦和小陸吧。”

在老師面前,我們到底還是收斂著點,看起來只是如同關系稍顯親近的普通朋友一般。

洪教授蒼老臉上的皺褶都彎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又拍了拍秦燼,不住道:“沒想到你們一起來了,真好,真好,小夥子一表人才……”

我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那種感覺很微妙,似乎在外頭,自己好像早已是個獨當一面的大人了,但回到母校的老師面前,他們卻還是用一種慈愛的看孩子的神情對待我們,就好像自己仿佛從體面成熟的社會人變回了一只尚且沒有離開巢穴的幼鳥。

秦燼難得用尊敬而禮貌的口吻道:“教授。”

真要說起來,若不是洪教授這座“橋”,我跟秦燼大約也不會走到一起,只是在導師的眼皮子底下,和自己的學長混在一起,我心裏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大概是人年紀大了的關系,洪教授也變得特別喜歡絮絮叨叨地提起過去的舊事。

他感慨地看著我們,用充滿懷念的語氣道:“說起來啊……”

“當年小陸的本科畢業論文還拿了獎來著,真的很優秀,這還得有小秦的一份功勞,我記得小陸當年答辯的時候還……”

我有些赧然,被洪教授一提,想起當初畢業答辯自己幹出的事來,越想越是臉上發熱。

正聊著,幾個年輕一點的老師走過,同我們招呼了幾句。

“這是我好些年前的兩個得意門生。”洪教授老小孩似的,十分高興地朝旁邊幾個教師介紹道,“我到現在可還都記得呢。”

我正襟危坐,聽到“得意門生”四個字頓覺十分惶恐。

我心道當年洪教授其實對我算是相當嚴厲的,我每次改完論文去找他,都會被他犀利地挑出一堆刺來,然後他把圈滿紅線的論文返還給我,簡單交代幾句意見,我還欲再問,他便直接叫我去找秦燼。

我倒不覺得洪教授當年的棍棒教育有什麽不對,事實上,我一直以為我給他的印象十分一般,我知道自己未必是什麽天才,也不算做學術研究的材料,大概不拖教授的後腿,寫出來的東西不給老師的名聲蒙羞就已經很好了。

因為我在論文裏用了個相比我當時水平還要高階許多的模型,當時這篇論文的確費了不少功夫,寫得異常痛苦,寫著寫著就出了一堆漏子,而且經常的情況是我自己還發現不了。

直到後來那篇論文在無數次修改後終於寫完交上去,並且在洪教授的幫助下上了某個核心期刊,拿到了國家級的獎項,甚至在整個學校被公開宣傳表揚時,我才好像意識到,自己原來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我尚且記得有一回,我在定初稿前一周帶著熬夜趕出來的厚厚一疊論文去找洪教授,被他嚴厲地痛斥一頓,說邏輯不清、誤差太大,完全不知道在幹什麽。

我從他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懵了,恍恍惚惚。

也許是因為昨夜睡眠不足,我覺得腳下的地板都在打轉。

我抱著一沓子明明是自己的心血卻被說成是廢紙的論文,一時間,我很難說清自己的心情,有一點點難過肯定是必然的。

灰蒙蒙的天上飄著零星的小雨,我懶得打傘,幽魂般飄蕩到校門口,揚手招了一輛的士。

上車司機問我去哪,我想也沒想,有氣無力地報出了秦燼家的地址。

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受了委屈第一反應就是去見秦燼,其實我完全沒有過腦。

我甚至都忘了給他發個消息,告訴他我要過來,就這樣不告登門。

好在那天下午秦燼正巧在家,他給我開門的時候我手裏那一堆厚厚的紙已經被雨淋濕了一半,我想說點什麽,卻不曉得如何開口。

於是我把我的垃圾論文隨手放在一邊,空下手,上前抱住他,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裏。

隔著溫熱的胸膛,我聽到他令人安穩的心跳聲。

之後,秦燼好像擡手摸了一下我的後腦勺,我不太記得了。

然後我們抱著抱著便滾到了床上。

和往常任何一次一樣,我幾乎在觸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其他什麽也顧不得了。

不該忘的該忘的都拋之腦後,我熱烈地親著他,回應著他,唯有這時候,我總是真實地感到無與倫比的快樂。

大概折騰了一兩個小時,我有點累,而且前一個晚上沒休息好,完事以後我的眼皮就跟黏住了一樣,頓時昏睡過去不省人事了。

畢竟是白天,我小憩了一會兒就自動醒了。

再睜開眼時,窗戶外面的灰色的天只剩最後一點微弱的亮光,雨還淅淅瀝瀝地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