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什麽時候不行了
我對秦燼家裏的情況其實並不了解,我唯一所做的不過是在他們瀕臨破產之際開出一份收購協議。
當時秦氏的母公司已經在走破產清算流程,所有資產會先交予銀行抵債,如果不是我,秦家的這些大股東們最後很可能一分錢也拿不到。
所謂趁火打劫,無論我開出何等苛刻的條件,他們都不得不接受。
然而,事實上,這個輝煌已久的大型家族企業內部腐朽不堪,秦燼昏迷不省人事之後,管理層日漸混亂,經營不善,而且面臨著各種訴訟和法律糾紛,所有人都在勸我不要碰這個爛攤子,未免惹禍上身。
我花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終於說服了董事會,同意收購兼並。
這筆並購大案由我親自過手,全程盯梢,用了我能做到的最低的價格,說服秦氏的老頑固們交出他們所有僅剩的股權,包括在秦燼出事後他們作為名義上的“監護人”從秦燼手裏自動收回的那一部分。
當年坐在談判桌前,他們一個個都曾是我的頂頭上司,只因我大學畢業不久前曾在秦燼家的公司做過一段時間的實習生——
而後,終於有那麽一天,我與他們平起平坐,他們早已外強中幹、強撐著最後的體面,審視著我的目光卻依然充滿了不屑與鄙夷。
秦燼的父親撐著拐杖到場,他不過年逾五旬,兩鬢卻浸滿了蒼老的灰白,在見到我的那一刻,他皺巴巴的額頭上暴起一條一條蜿蜒猙獰的紋路。
他狠狠地瞪著我,那目光幾乎能將我生吞活剮了般,就好像把他們家搞破產的是我一樣。
還不是你們自取滅亡。
我在心裏嘲諷地道。
最後簽署協議的那天,秦燼的父親當場犯了心臟病,整個過程還沒結束就被急匆匆地送進了醫院。
老人紫漲著臉,橫眉倒豎,明明氣都喘不過來了,卻豎著一根如被粗糙樹皮包裹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我——
“年輕人……好自為之……!”
我背著手,臉上掛著一絲不漏的從容微笑,即使在無數聞訊趕來的記者長槍短炮的圍堵下依然保持著最完美的風度。
直到面前發出一聲玻璃杯敲擊桌面的脆響,我才從回憶的思緒中抽回神來。
唐玉琪捏著那個可憐的杯子,死死地瞅著秦航川,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隱約有些泛紅。
秦燼在見到秦航川那一刻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對面只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而秦航川閃爍的眼神在我們三人之間來回梭巡,最後又停留在我身上,他看起來一時間表情異常復雜,似乎想說什麽,張了張口,到嘴邊的話最終卻咽了回去。
秦航川是個廢物草包。
這點我深信不疑。
他原本是秦燼的父親秦寒山與一名涉世尚淺的女大學生春宵一度的意外產物,八歲時才被正式領進秦家的大門,這家夥從小放養,無人管教,偏偏還生了一張看起來就很不正經的勾人皮囊和一雙眼尾天然上挑的桃花眼,簡直就是把“不學無術”這四個大字寫在了臉上。
我有些頭疼,唐玉琪這小子,好好的,怎麽招惹上他?
唐玉琪眼眶紅紅地瞅著他,小聲地問:“你怎麽這麽晚還過來,之前不是說來不了了嗎。”
秦航川在唐玉琪邊上盤腿坐下來:“我爸心絞痛又犯了,我忙前忙後伺候了好一陣,實在趕不及了。”
唐玉琪立馬擔心地問:“啊,嚴重嗎?”
“老毛病了。”秦航川揮了揮手,吊兒郎當地說,“哎,也就那樣吧,以前條件好還能治治,現在麽,這麽些年就硬熬著,活受罪唄。”
我下意識瞟了一眼秦燼,他的神情如同一灘凝固的死水,毫無一絲波瀾。
吃完飯,我和秦燼正往停車的方向去,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秦航川追了出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燼。
“那個……”他小心翼翼地道,“我能不能,跟我哥單獨說幾句話……”
我點點頭,晃了晃車鑰匙,示意秦燼我在車上等他,秦燼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率先離開。
隨後,他對秦航川道:“給你三分鐘時間。”
秦航川噎了一下,道:“哥,我真的沒想到你還能醒過來……”
秦燼漠然地看著他。
“你能恢復……”秦航川小心翼翼地道,“我真的很為你高興。”
秦燼冷然地道:“廢話講完了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顧及我在場的緣故,我總覺得秦航川仿佛藏著掖著什麽,每句話都躲躲閃閃的。
“哥……”秦航川還欲再說,“爸最近身體不太行了……醫生說可能時間不多了,你就原諒他吧……”
也許是我的錯覺,他說這話的時候我似乎感覺到秦燼的目光一刹那變得無比冰寒,隨後短短一瞬,他又恢復到了全然面無表情、無動於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