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跟我回家(第2/2頁)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垂落的睫毛掃下一片陰影,好似只是望著前方的一片虛空發著呆。

我將自己隱藏在一個秦燼應該很難注意到的視覺盲區——一處放滿了共享單車的停車棚後方。

我觀望了一陣,發現不少年輕人聚集在他跟前,女性居多,居然還有許多人上前試圖朝秦燼搭訕。

不知為何,我心裏莫名覺得有點不爽。

秦燼時而簡單地應答兩句,在被問到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生活上的困難時——

他答:“被我老婆從家裏趕出來了。”

一個正巧路過的中年男人嗤笑一聲,露出相當同病相憐的表情:“誒唷,那你是活該咯。”

“要我說你老婆還算仁慈,只讓你出來坐坐,沒叫你跪搓衣板。”他嘖嘖嘆道,“那滋味,你哪天嘗嘗,真夠酸爽,畢生難忘。”

我心說,這哥們聽著蠻有故事哈?

秦燼沒什麽反應地聽著他講。

中年男人又道:“小兄弟長這麽帥,犯什麽錯啊?外插花啦?”

秦燼這回倒是立刻回了一個字:“沒。”

“哦。”中年男人露出有點失望的表情,我眼睜睜看著他原本從皮夾裏正準備拿出五十塊的手改為撚出一張十元的人民幣,丟在秦燼身邊的那只碗裏,“那就不是什麽大事,小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去給你老婆認個錯咯,態度好一點,她還能舍得讓你在外面吹風,不怕你被別人勾走了哦?”

秦燼木著臉,不再說話。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瞎話。我默默腹誹了一句。

又盯了一會兒,見秦燼似乎是打算在超市墻角安家,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我隱沒在人群裏,悄悄離開了。

我不是個喜歡食言的人,既然我已經說了叫他別想再進我家的門,那就說到做到。

他膽敢挑釁我,就該料到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何況我又不是沒有提前警告他。

我回到家中,天色有些暗了。

胃部異常空虛,我從抽屜裏翻出來個還差兩個月才到期的陳年蛋黃酥,剝開包裝,三兩口咽了下去。

接著我又回到書房,給幾個亟需處理的生意夥伴打了電話,再發信息給周怡,讓她安排好下周的會晤時間。

等我再擡起頭時,我意識到外面起風了。

幾片陰雲遮蔽了天空,令光線陰暗,明明還沒有到日落的時間,我不得不打開了房間的頂燈。

隨後,我注意到,窗戶上沾上了幾滴飄來的雨絲。

下雨了?

我皺了皺眉,打開窗,立刻能感覺到溫度降了不少,好在雨不算大,地面也尚未濕透,雨絲只是零零星星夾在風裏,如一根根細針一樣冷冰冰地刺在臉上。

我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準確地來說是一共五圈。

然後我又下了樓,拿起玄關的傘,出了門。

撐開巨大的黑傘,我一路疾步走到外面,街頭的拐角超市處,那個男人仍曲著腿,坐在墻角,望著面前的一片虛空,好像在發呆。

沒有人再圍著他搭訕了,路人們都忙著去躲雨了,他把那只裝滿零錢的鐵碗抱在懷裏,大概是不想讓裏面的紙幣淋濕了。

那一刻,他坐在灰蒙蒙的角落,雨絲令他濕漉漉的額發垂在眼前,看起來真的好像一只大大的,沒有人要的流浪狗。

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忍。

盡管理智告訴我,他也有可能只是在賣慘。

他賴在那兒不走,或許是知道我會出來找他,於是好順理成章地叫我看到這一幕——

不過就是逼我妥協,要我心軟而已。

而我向來很吃這一套。

我快步走上前去,伸出前臂,將傘罩在我們兩人上方。

他從地上擡起頭,漆黑的眼睛盯著我,深不見底。

他動了動唇,似乎正欲說些什麽。

我立即在他說出任何可能我不愛聽的話之前打斷了他。

“行了。”

我一把拎著他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揪起來,惡聲惡氣地道。

“你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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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外插花”在上海話裏是偷情、出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