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夜

擡頭望陰沉沉的天,吉孟氏感受著刺骨的寒氣,說道:“都十月中了,也到時候了。”幸好老大今兒趕早把稅糧運往縣裏。

下雪天、下雨天,雨夜、雪夜,這些可都是幹“大”事的好時機。吉安見西廂的門簾再次掀起,不禁側頭。

才多大會,吉欣然又出來找事做了。提了一籃子木炭進屋,這是準備趁著雪天,躲屋裏開小灶貼膘?

吉家一日三餐,吃公裏。私下若饞點什麽,自己去買,各房都有爐子。跟著爹娘住,吉安一月裏至少要喝五頓肉湯,都是一二三房送來正屋的。

吉孟氏順著閨女的目光看去,以為她是想起爐子:“天冷了,屋裏熱水不能脫。一會娘讓你大嫂把爐子引著,給你送來。外間後窗不關嚴,爐子靠窗放。”

“好,”吉安活動腿腳:“娘,今天是欣然生辰。”

“她就比你就小兩天,我忘不了。”吉孟氏瞥了一眼西廂,沒好氣地說:“晚上燉肉,旁的她爹娘給。”

吉安點頭,這時一片雪花經過窗前,飄飄蕩蕩而下。她見之嘴角不自覺地微揚,有意大著聲道:“下雪了。”

果然聽著話的吉欣然,匆忙出西廂,站在檐下上仰頭,看雪花飄落。雖離得不近,但吉安還是能瞅見有淚溢出她的眼眶,順著眼尾流進了她的發裏。

吉欣然原生一世經歷了什麽,書中並沒有詳盡寫。

只說她給譚東做了填房,盡心盡力為其打理後院,卻不得好。好不容易懷上胎,在胎滿四月時,又遭譚東嫡女陷害,誤食了虎狼之藥。與譚東一夜荒唐後,流產了,還大傷了身子,再不能生。

剩下的日子,吉欣然一意與譚東嫡女鬥。

譚東那嫡女,好像叫譚靈芝還是譚靈芷的,手段既下作又狠辣,哪是吉欣然一個小家女能對付的?

就是重生歸來,吉欣然占了先機,又有詹雲和在後,她也沒能把那譚姑娘如何。那譚姑娘最後都是喪在了譚家敗落上。

看著瘦弱的少女伸手接鵝毛雪,吉安品到了淒然,但她對吉欣然卻生不起丁點憐惜。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書裏,吉安婚姻的不幸,可以說完全是吉欣然轉嫁給她的。

真好,下雪了。吉欣然握住雪花,掌心冰寒,斂下眼眸。這一世,她絕對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張開五指,握在其中的雪已融化成水,滲進指縫。

前世,與譚靈芷那惡女相鬥十二年,她明白了一個理。人啊,還是兇惡點好,不然誰都敢踩你、踐踏你。

“嫌最近家裏不夠鬧騰是嗎?”吉孟氏呵斥住正想擡步走進雪裏的吉欣然:“還不進屋待著?”

三年前,這丫頭磕破頭,黃氏哭得跟死了爹似的。老三只差明說她這個做娘的,虐待他的妻女。她哪敢?就這對母女,還沒碰著她們,眼淚就嘩嘩流。要是真動手了,那娘倆光哭就能淹死她。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吉欣然,被這一聲吼驚得心都跟著抖了下,立時醒神,縮頭退回屋裏。

“娘,您開始繡喜服了嗎,可需要我幫忙?”吉安伸手輕撫她娘額邊的細紋。

吉孟氏垂目,看向放在桌上的花繃子:“你繡你的,我手頭也就這一樣活兒。時間寬松,慢慢來。”

一陣風吹襲來,卷起雪花轉了兩圈,又撒腿跑了。吉安鼻子發癢,打了個噴嚏。

見狀,吉孟氏趕緊撤去撐窗的叉杆:“屋裏見光少,就點油燈。今天也別繡了,上炕窩著。晚飯時,娘過來叫你。”說完便將窗子關上了。

雪越下越大,風呼呼嘯嘯。很快,天地間就白了。吉安聽了她娘,沒再做女紅,開了箱,抱著她的私房上了炕。

金鐲被她另尋了地方,收起來了。清點了木盒中的小銀錠子,二兩的七錠,一兩的有十三錠,還有爹給的碎銀角子一小把。銅錢一吊零四百七十三文。

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攢了有三十兩銀了。吉安一臉滿足,撿起單獨用紅繩拴起來的三枚銅錢。就是這三枚銅錢,讓她有了自己的錢盒子,由衷地感謝她二哥。

臨近天黑,吉誠一行終於回到村裏。交完今年的稅糧,地上雪雖厚,但眾人步履卻輕松。

朱氏擔心了一下午,可算是把人盼回來了。吉誠才換下濕衣,手裏就被塞進一碗熱乎乎的姜湯。

“快點喝了。”朱氏又給他披上件棉袍:“賊老天也是,就不能晚個半天再下?”

吉誠一臉嫌棄地看著碗裏的姜湯,遲疑了稍許,終還是在妻子盯視之下,吹了吹,仰起頭,大口往肚裏灌。他是真不喜歡這味。

喝完了,抱住媳婦一通親香,鬧得朱氏燒紅了臉才罷休。

“我去爹那一趟,你和二弟妹趕緊擺晚飯。肚裏虧得很,我現就想吃大肉。”從秋收便開始忙,他鞋都跑壞了兩雙,總算可以松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