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開始釣魚的第四十一天:

寒江雪差點以為向小園就是禿鷲大爺的親戚。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向家是標準的耕讀之家,向閣老實打實靠著自己的個人才學與能力,從一介寒門學子,經過十年的苦讀,得以科舉題名,又埋頭苦熬做官幾十載,這才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地達成了白衣卿相的階級躍遷。

向閣老本名向田,出生在北方的一個偏遠村落,父親教書,母親種田。他考了三次才考上舉人,第二年拿著家裏僅有的碎銀進京趕考,那是他一生唯一一次地孤注一擲。

考上了改變命運,考不上就回家教書。

幸運的是,向田中了,雖只是二甲的倒數第二名,卻也是實打實的進士。只不過他因無錢打點,“差委試用”了五年後,才等到了一個補缺的機會,被分到了一個比他老家更窮、更偏遠的山城小縣,補授了八品的縣令。

在先帝朝主戰派和主降派鬥得最嚴重的時候,向田還沒有混出頭,一直窩在山裏研究,如何才能讓整個縣裏的人,每人每天至少吃上一頓飯。

若沒有後來先帝慧眼獨到的堅持啟用,向老爺子的這輩子大概也就交待在山裏了,只有那個小縣城的人會記住,在大啟遭災缺糧最難的那一年,他們縣沒有因為饑餓而死掉任何一個人。

總之,向閣老是當年肯實幹的文臣裏,少有的和任何黨派都沒什麽關系的人,當然,和宗親也沒有。

很難說先帝決定請向田教眾龍子讀書,不是看上了他背後這種幹凈的人際關系。

從少傅到太傅,再到閣臣、閣老,都是先帝一手決定的。

當今的陛下是真聽話,至今沒有改變先帝的任何安排,對向閣老非常的倚重和信賴,讓一眾想拉向田下來的人恨的牙癢癢。但他們卻始終找不到向家太多的突破口,這一家人都很老實,哪怕是向家的姻親,也大多都很低調。

寒江雪的舅母王向氏,和將軍王山君的婚姻,已經是向家這些年最大、最引人非議的一樁親事了。

不過也看得出來,向閣老是真的疼幺女,不然以他治家的策略和方針,是不可能允許孩子擁有這麽一樁容易落人把柄的婚事的。

那些屢說閑話的外人,既鄙夷向家作為文臣卻選擇了和武將聯姻,又鄙夷王將軍為了往上爬是真的一點都不挑,連面若張飛的王向氏都敢娶。總之,嘴就長在這些人身上,是什麽難聽的話都敢說,也說盡了。

王向氏為此壓抑了很多年,幸好最終她還是看開了。

寒江雪的記憶跟著又回來了一些,他知道了向家大部分人的獸形都是牛,就是田裏那種勤勤懇懇的老黃牛,和向閣老一路緩慢向上的做官經歷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舅母王向氏的獸形也是一頭耕牛,人形的長相便是受此影響,頭大,身壯,但性格溫和。

向小園這個第三代,是向家逐步發跡後,一點點基因改良出的成果,他隨他母親,是一只花孔雀。

一只……尾羽略顯潦草的綠孔雀。

向小園面對寒江雪的欲言又止,都恨不能張開翅膀上前啄人了。大孔雀口吐人言:“你那是什麽眼神?你是不是在笑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寒江雪憋笑憋得真的很辛苦,如今對方一說,他索性也就不忍了:“哈哈哈哈哈哈。”

氣得向小少爺原地起飛。

真飛起來的那種。

寒江雪對孔雀沒什麽了解,他一直以為孔雀不會飛。沒想到這向孔雀不僅能飛,飛起來還怪好看的。寶藍色的翅膀,翠綠色的身體,頭頂上還有直立著的冠羽,陽光下,這些羽毛會閃過淡淡的光澤,絢麗又奪目。

唯一不能看的,就是向小園後面負責開屏的尾羽。

哪裏只有一根根支棱起來的杆子,完全沒有毛,別提多滑稽了。

好一會兒後,蹲在樹上的向小園,這才開口對樹下的寒江雪解釋,他是最近到了換毛期,才有了這個尷尬模樣。既不是真的禿了,也不是別人拔了毛。

“我還會長出來的,長出來的,長出來的!”向小園大有寒江雪不承認他還會長毛,他就不下來的意思。

寒江雪卻只是更想笑了,他在失憶前,和向小園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然他也不會笑得這麽喪心病狂。不過,出於朋友的道義,寒江雪還是承認了向小園的尾羽肯定會長出來,好不容易才把這只委屈的孔雀大爺請下了樹。

然後,寒江雪便問了個一看就是真失憶的問題:“那你怎麽不變成人呢?”

向小園用一雙鳥類普遍都會有的丹鳳眼,定睛看了小夥伴好幾次,最後才幽怨道:“你猜我變成人後,會不會也缺少一部分毛呢?”

至於是哪部分毛,向小園沒有說。

但想到禿鷲大爺鋥光瓦亮的腦門,以及他爹寒起滿臉的大胡子,寒江雪就覺得他懂了。好像不管是獸形哪裏的毛,都只會在人形的頭上和胡須上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