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組合拳

大儒高少為這大半生以來教出了多少大人物,如今才名天下者有,位高權重者有,不管他們什麽出身,求學的時候誰敢說一句讀書容易?

李丟丟被高少為努叱之後只好又補充解釋了一句:“師父能找到讓我讀的書都容易,所以才會不遺余力的讓我來書院求學,書院裏的書,應該難一些。”

“難一些?!”

高少為氣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他是真想把這個臭小子直接轟出門外,本來話已經要開口,可是念及周懷禮還在門外等著,人家送來一幅價值連城的登雀台貼,他此時把孩子轟出去怕是也要和周懷禮絕交了,雖然兩個人並不相熟,但場面上的人場面上的事,總不能做絕。

讓人家說收了字帖還把孩子轟出去了,不體面。

所以高少為緩了一口氣後說道:“你們都應明白,讀書無易事,讀書不是讀文字,而是讀文字之中表達的深意,年輕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要有傲氣,須知書山有路勤為徑……”

李丟丟自言自語似的接了一句:“管它陰晴日月星。”

高少為後邊的話被憋了回去。

“管它陰晴日月星?”

高少為仔細品了品,這句對的並不工整,可是卻好像越想越有深意,那是一種鍥而不舍?是一種態度?還有些狂,讓人喜歡的狂。

“李丟丟,如果你真有這樣的毅力,讀書可成。”

高少為臉色緩和下來不少,李丟丟沒有想到自己隨便對了一句話會改變高少為的態度,他沒想到高少為何嘗想的到?

高少為在屋子裏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知道為什麽你們四個會有資格站在我面前接受我的考核嗎?本不是書院招生的時節,是因為剛巧有幾人因為受不了讀書的辛苦而退學回家,對於這樣的學生,只要有人提出來學不下去我都會答應,絕不阻攔。”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欲攀登書山者,我贈之以布履,欲橫渡學海者,我贈之以扁舟,登山未半下山者,渡海未半而折返者,我不會看不起,只是與我無緣。”

他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後問道:“現在我繼續問你們幾個問題,你們當盡力回答。”

“你們可知,學分幾種?”

四個孩子互相看了看,這個問題似乎不好回答。

高少為見他們沒人回答,搖了搖頭:“你們還未入學,我問這個問題確實難為你們了,現在我告訴你們,在四頁書院,讀書求明識,機辨懂對錯,問答知是非,這是書院三個大課,有教習教你們讀書,會讓你們辯論,而我會坐堂聽你們提問。”

他看向張肖麟:“讀書的關鍵是什麽?”

張肖麟想了想,忐忑不安的回答:“讀?”

高少為搖頭:“是思。”

他又看向李丟丟:“辯論的關鍵是什麽?”

李丟丟回答:“是杠。”

高少為眼睛都睜大了:“是什麽?”

“杠,杠頭,杠精,擡杠的杠,在我們村這種人叫杠愣子,你說什麽他都會不同意,你說好他說壞,你說壞他說好,杠是一種精神,一種鬥志,所以辯論就是,不管是非,杠了再說。”

高少為擡起手輕輕安撫著自己的胸口,默念著不氣不氣,氣死誰得意。

他嘆了口氣後說道:“辯論的目的是鍛煉思維,從辯論中開拓視野,找到對方邏輯之中的漏洞而反擊,所謂唇槍舌戰,鍛煉的是一個人的頭腦,所以辯論的關鍵是杠……呸,辯論的關鍵是敏。”

這四個孩子之中最像個孩子的劉勝英俯身問道:“先生,任何辯題都可辯論?”

高少為道:“你這個問題問的就有問題,只要能提出來的辯題自然就可辯論,可這世上有許多辯題不能提出來。”

劉勝英傻乎乎的追問了一句:“先生,什麽辯題不能提出來?”

這個時代,這個天下,當然有很多辯題不能提出來,比如君臣,比如父母。

辯君臣是謀逆,辯父母是不孝,大楚一直宣揚的是忠孝二字,若辯君臣辯父母,就是不忠不孝,說都不能說,如今的大楚更是讓文人心悸,說話都要提著七分小心。

去年的時候,吏部侍郎閆開曉就因為一句君臣如父子而下獄,這話本身應該是沒什麽毛病,自古以來說句話的人多如牛毛,皇帝當然不會不開心,可是閆開曉就被人參奏了,說他試圖擾亂朝綱侮辱皇家。

因為閆開曉的母親是一位宮女,被先帝賜婚給閆開曉的父親,所以參奏他的人說,閆開曉說君臣如父子,暗指他是先帝的孩子,是辱罵皇族,不忠不孝。

所以閆開曉被抄家,滿門發配至邊疆為奴。

高少為一念至此,搖了搖頭:“辯題是教習給你們的,能不能提,到時候你們的教習自會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