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喜歡你。”

“像一張褪了色的照片。”

話題的最後,班長是這樣形容當時的陸霄遠的。

嘴裏那口紅酒的甘甜不知何時褪盡了,只留下陣陣酸澀,時不時刺激著喉頭。

容鶴實在想象不出來,那個無論被多少惡意包圍,都難掩銳意和鋒芒的少年,突然失去色彩和生命力,會是什麽樣子。

他半垂著頭,拇指包在四指中死命攥著,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原來,陸霄遠找過他。

哪怕是在經歷了母親去世、離開虹榆之後,也依然找過他。

參加完這場久違的同學聚餐,容鶴並沒有像剛開始計劃好的那樣,和大家去唱K,然後在虹榆找個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

他以趕緊急通告為由,直接坐上了飛往菱北的航班。

雖然陸霄遠目前人在國外,歸期未定,但此時此刻,他只想盡快去到一個布滿陸霄遠痕跡的地方,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

*

三小時後,容鶴到達住宅區。

遠遠看到家門口站了兩個人,是陸霄遠和齊禾。

夜色下,齊禾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陸霄遠,道:“哥,都訂好了,現在出發去虹榆市的話,估計淩晨一點能到酒店。”

陸霄遠快速掃完屏幕上的內容,剛要說話,忽然感覺到什麽,一擡頭,便看見了幾米外站在陰影中的容鶴。

他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自然,立刻把裝著航班和酒店信息手機塞回齊禾手上,若無其事地雙手插兜。

齊禾也發現了容鶴,撓撓頭小聲道:“哥,那咱還去嗎?”

陸霄遠壓低聲音道:“不去了。”

等齊禾走後,陸霄遠摘下黑色鴨舌帽放到腳邊的小行李箱上,狀似不經意地問容鶴:“你今天不是回虹榆參加同學聚會了嗎?”

容鶴緩步朝陸霄遠走來,沒有做聲。

直到他走入冷白的路燈光下,陸霄遠才終於看清他通紅的眼眶。

陸霄遠眉心頓時皺了起來,兩步上前捧住他的臉,沉聲問:“發生了什麽?”

容鶴一把抓住陸霄遠的衣袖,望著他,半晌啞著嗓子問:“那封信,你收到了嗎?”

陸霄遠疑惑道:“信?什麽信?”

“就是十一年前,我突然消失,過了一兩個月……你真的沒有收到我寄給你的信嗎?”

容鶴急急忙忙開口,卻語無倫次了起來。

他當時為了保險,特意叮囑父親用快遞寄信,父親也在幾天後告訴他陸霄遠本人簽收了,再加上後來,他得知陸霄遠為了等他,錯過了母親的最後一面……

所以他從未懷疑過,這封信會不會沒送到對方手上,甚至壓根就沒寄出,而他父親騙了他。

陸霄遠神色凝起,語速陡然變快:“我沒收到過任何信件,你說清楚一點。”

原來,那封信真的沒有寄到陸霄遠手上……

容鶴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湧向喉頭,一時不知道該先說什麽。

最終,他胡亂選擇了一個切入點:“陸老師,其實我爸爸已經去世了。”

陸霄遠點點頭:“我知道。”

容鶴還未來得及傷感,便面露錯愕。

“那次你堂哥來家裏做客,說他以前幫助過你,所以後來我問過他。”陸霄遠摩挲著容鶴的側臉,略帶歉意道,“但我的調查僅限於此。我想,當你希望我了解更多的時候,你會親自告訴我,你不說,就是還不想讓我知道。”

容鶴聞言,微微睜大雙眼。

沒想到陸霄遠已經知道了,難怪陸霄遠從未在他面前提到過他的父親,也再也沒叫過他“小少爺”。

因為陸霄遠明白,那是他很痛的一道傷疤。

曾經,他無比害怕在陸霄遠面前提及過去,是站在陸霄遠埋怨過他,甚至憎恨過他的基礎之上,覺得陸霄遠並不想聽他用悲慘遭遇為自己開脫。

但此時此刻,班長在聚會上說的那番話再次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容鶴清了清沙啞的嗓音,把當年寫在信裏,卻沒有被陸霄遠看到的內容重述了一遍,包括他被綁架、逃亡、躲在地下室不見天日,以及最後父親甩下債務自殺……

他盡量剔除了那時的恐懼、無助、思念,平靜得就好像只是講述了一個發生在過去的事實。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在陸霄遠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震驚和心疼,以及一些他讀不懂的、交織在一起的東西。

終於,那點強裝出來的淡然在這一瞬間潰不成軍。

他突然覺得好難過,好委屈,胸口漏風一樣的疼,就快要說不出話來,到最後,只能哽咽地喊一聲“陸老師”。

陸霄遠輕輕拍著容鶴的背安撫,如同對待珍寶一般,嘴上卻不贊許道:“以後別再叫我‘老師’了,明明你比我先入行,你才是我的前輩。”

容鶴還沉浸在情緒當中,沒反應過來,喃喃問:“那我該叫你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