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今天是我生日。”

容鶴的感覺大體沒有出錯。

但比挽留還重的力道,是失而復得。

在特殊的日子怎麽都聯系不上容鶴,難免讓陸霄遠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當年——

他18歲生日的前一天,和容鶴窩在他的小臥室裏看電影的場景。

那天下午的容鶴看起來有些疲憊,不似平常那般嘰嘰喳喳,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後,就靠著他睡著了。腦袋不偏不倚地從他肩頭溜進他的懷中,然後順著胸膛一路向下,最終,那帶著點嬰兒肥的臉蛋狠狠貼在了他腿上,白皙的皮肉被壓變了形,泛著若隱若現的薄紅。

那時,地處南方的虹榆市剛剛入夏,潮濕的空氣迅速在緊緊相貼的皮膚之間生出一股揮之不去的黏膩。

或許是電影音樂太過動情,又或許是逼仄的空間缺乏清新的空氣,一向冷靜克制的他,平生第一次起了沖動——他背對著窗簾縫隙的光線,在昏暗中俯下身,用嘴唇碰了容鶴的側臉——而因為這個沖動,他後悔了十一年。

容鶴幾乎在他剛擡起頭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然後騰地從他腿上跳起來,像是突然有急事一樣抓起背包,匆匆忙忙地說要走。他提出送容鶴回家,也被拒絕了。

那天晚上,他整夜都在思考,他親容鶴的時候,容鶴究竟有沒有睡著。

直到第二天,他沒能在約定好的地方等來容鶴,他才確認自己沒猜錯。容鶴早就醒了。不然怎麽會在他生日那天失約,甚至連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都沒有半句告別?

容鶴肯定被他嚇得不輕。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抱的太緊了,陸霄遠放開了容鶴。

一室躁動不安的空氣如同沸水突然冷卻。

容鶴一臉震驚地轉過身,對上陸霄遠依舊微沉的臉色,心口那片兀自地跳動頓時落了空。

“小鶴,你去哪了?”

容鶴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沒想到陸霄遠開口會問這個,還來不及驚訝,便趕緊老老實實地匯報了自己一整天的行程,包括他在街頭漫無目的溜達的那一兩個小時。

陸霄遠聽完,臉上的郁色終於淡了下去,發現容鶴米白色的棉質t恤皺了,領口也歪了,整個人像只亂糟糟的小鳥,四處都是擁抱過頭後的罪證。

容鶴也意識到自己衣冠不整,立刻拉了幾下衣領,嘟嘟囔囔地問:“那你呢?你不是在路演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按理來說,即便陸霄遠今天結束祭拜,也應該直接到下一站路演的城市去,而不是選擇回家這種來回折騰的路線。

不過他雖然這樣問了,但實際上並沒有期待陸霄遠會如實告訴他原因,任陸霄遠怎樣搪塞他都可以。

然而,陸霄遠卻說:“我回了趟虹榆市。”他頓了頓:“忘了告訴你,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陸霄遠的語氣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到讓容鶴大腦短路,不由自主地說了句:“我知道……”

陸霄遠眼中明顯落了一層錯愕,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嗯,我去年在節目裏提過。”

“不是的,是我後來回過一次虹榆市……”容鶴喉結微動,聲帶像滾刀子般含糊道,“你家隔壁的奶奶告訴我的。”

容鶴硬著頭皮說完,輕輕咬住舌尖,在頭頂璀璨的吊燈下小心翼翼地看向陸霄遠。

他其實並沒有多少勇氣直面陸霄遠的眼神和表情,卻又恨不得拿放大鏡去觀察,理解每一寸肌肉調動的含義。

但陸霄遠只是在確認他說完之後,點了點頭,眼中流過一絲他來不及捕捉的情緒:“下次帶你去見見她,她以前很喜歡你。”

“嗯……”

陸霄遠明明說得雲淡風輕,容鶴卻喉頭哽咽了一下,低下頭才能抑制住鼻酸。

“你可能不記得了,但今天是我生日。”陸霄遠擡起手腕,狀似平靜地看了眼腕表,“還有五分鐘就到零點了,給我煮一碗蔥花雞蛋面吧。”

*

關於蔥花雞蛋面的過往,還要追溯到遙遠的高中時期。

那次寒冬後的春季運動會,從不參加校園活動的陸霄遠居然破例報名了最受矚目的男子長跑。

一向高冷示人的校草下凡比賽,最興奮的自然是學校的女生,不少膽大又漂亮的女孩提前好久就開始準備禮物,想運動會那天站在終點送給陸霄遠。

然而,陸霄遠對那些小禮物通常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在他看來,賀卡浪費紙張,小夜燈占地方,就連鮮花那種浪漫美麗的事物,到了他嘴裏也變成了華而不實。

對此,女孩子們一無所知,但容鶴卻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想了好久,陸霄遠奪冠的時候,他應該送上什麽有意義的東西作為祝賀。

於是,當陸霄遠一騎絕塵沖向終點之後,從容鶴那裏收到的就是一桶熱氣騰騰的蔥花雞蛋面。由於怕面坨了,容鶴還利用保溫桶隔層,將湯和面仔仔細細地分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