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7頁)

他心裏放不下,向聖上告了一聲罪,左右有紫宸殿的內侍宮人在,他便是不在外殿,也沒人敢短了天子的服侍。

這個時候她在內殿搏命,聖上覺得自己實在是坐不下去,也顧不得什麽是每臨大事有靜氣,仿佛那紫檀的座椅像是煎熬人的油鍋,便是挨一挨邊也叫人皮開肉綻。

聖上通常不會留心到他後宮裏的嬪妃生產,十月懷胎不易,嬪妃們生產的時候也都是一樣的撕心裂肺,他知道歸知道,但是並無太多感觸。

畢竟產房是汙穢地,不宜天子駕臨,而那些懷了孕的嬪妃並不能經常得到聖上的陪伴,每每陪侍聖駕都小心翼翼,只敢嘴上說一說懷孕的辛苦,為了以後的聖寵,哪敢叫聖上真接觸到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

除了孝慈皇後生育太子,其余的嬪妃生產大概都是由皇後或者張庶人做主,這些內廷事,是不該拿來煩擾天子的,便是孝慈皇後生育太子的種種,因為已經過去了二十余年,聖上也有些記不清了。

那個時候的孝慈皇後怕打擾到他的大業,派人通知了他一聲,但等到趕回來的時候,太子已經快出來了,他滿懷憂慮和期待地站在外面,不一會兒便結束了。

母後那個時候見他匆匆忙忙地奔回來,當著孝慈皇後母親的面責怪了他幾句,然而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叫人抱給了他看。

廢太子那個時候剛被穩婆擦拭幹凈身上的汙穢,聖上第一次看見初生嬰兒,只記得自己的嫡長子皮膚紅皺皺的,像是個老頭,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張著無牙的嘴在哭,把聖上著實震驚了一番。

這樣醜的孩子,難為母後還能瞧得出來鼻子和下巴像他,眉眼像孝慈皇後多些。

雖說當時鬧了一出笑話,可新生對於皇室來說,總體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因此得知鄭玉磬有孕的時候,聖上自然欣喜萬分,同它的母親一起盡力小心護著這個孩子,並沒有想到今日的局面。

她被人阻斷在兩人一同起居的內殿,不許他瞧見一星半點,只能聞見內裏的血|腥味,看見進進出出的人,讓他想象她此刻是有多無助。

聖上煩躁地踱來踱去,他的音音怕疼,又久臥床榻,哪裏有一點力氣,還要被穩婆們大聲地吆喝喊叫,要貴妃打起精神來繼續用力,這種話他聽了生氣,但卻也只能任憑她們對貴妃或是恐嚇或是鼓勵。

然而思及此處,聖上卻又頓了頓,那些婆子的話再怎麽粗魯也是為了皇嗣,音音現在怕是也聽不全字句,聽見人說話也是好的,然而白日裏自己當著眾人訓斥她,那些脫口而出的賭氣話,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記在了心坎裏,還當作了真,為此動了胎氣。

偏偏她生氣傷心、剛發動的時候,聽見的卻是鐘婕妤留在紫宸殿治傷的事情,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他,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竟然尋了別人,也不來告知他。

他有多重視這個孩子,音音自己也是瞧在眼裏的,兩人再怎麽柔情蜜意,他也始終克制著沒有碰她,逗一逗,向她討一點甘甜就夠了,即便如此,他也是最常留宿在錦樂宮,怕她有一點閃失。

遠在宮門口的內侍也能感受到天子周遭的冷肅煩躁,但是當惠妃與麗妃的步輦過來的時候還是硬著頭皮高聲唱喏:“惠妃娘娘到!麗妃娘娘到!”

而上氣不接下氣的顯德正好也攜了羅韞民等幾位婦科聖手進來問安。

聖上這個時候正是怒氣最盛,太醫們見聖上下顎收緊,面色鐵青,也不敢有太多的虛禮,站著問了一句聖躬安,立刻進到裏面去協助幾位當值太醫。

惠妃同麗妃本來都是睡得正好,聽見錦樂宮出事雖說心下一緊,怕聖上生氣,都做出來著急驚慌的模樣,可實際上又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的兒媳婦生產,哪會當成十萬火急的事情。

“妾見過聖人,”惠妃見到聖上並不意外,貴妃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她也清楚,只是沒想到聖上剛和貴妃當眾鬧翻,仍然會來得這樣快:“聽說貴妃正在生產,妾與麗妃妹妹都驚得不成,因此特地過來探望。”

“驚得不成?”聖上從頭到腳地將惠妃與麗妃打量了一番,鬢角青筋半顯,那陰惻惻的目光叫人毛骨悚然,隱含了幾分暴怒的前兆:“都回去,貴妃瞧見你們一個個杵在這裏,還不知道要怎麽煩心!”

顯德站在聖上身後偷偷擦了擦汗,惠妃與麗妃又不是裏面受苦的主兒,還是錦樂宮的人去請人家過來的,就算是沒有精心妝扮,也力求整潔齊楚,落到聖上眼中反倒成了不是。

畢竟聖上如今雖在外面,卻如困獸,心中躁郁又無能為力,難免將怒氣發泄到旁人的身上。

麗妃瞧得見聖上的怒火,她眼眶微紅,卻也不敢說些什麽,同惠妃低著頭立到一側,不敢照聖上的吩咐回去繼續睡,也不敢多嘴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