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坐著輪椅的少年。

落霞時分,火紅的雲霞蔓延千裏,唯獨在禁地之外止步。

禁地中仍是萬年不變的黑暗。

天光被黑霧遮蓋,禁地無一絲光亮,四下安靜得詭異,只有帶著魔氣的風如同鬼哭,呼嘯而過,古木參天,樹影幢幢,如張牙舞爪的巨獸。

風含著血氣,封印泛著幽幽藍光。

藍光突然大盛。

“咯咯。”

濃郁的魔氣從封印之中緩緩滲透出去,微不可聞的聲音,窸窸窣窣像是小蟲子在節節啃噬枝葉,又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魔氣一滴一滴往外逸,逐漸形成一團黑氣。

那團黑氣凝聚起來,結成一道虛影。

——這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少年身形。

眉眼籠在魔氣之後,模糊不明,唯獨一雙上挑的墨黑眼睛,漂亮又兇狠,戾氣橫生。

輪椅往前滑動,少年緩緩靠近石床上昏迷的女子。

“謝姮。”

冰冷蒼白的手指,在一片魔氣繚繞之中,緩緩往前。

指尖觸碰到了女子柔軟的臉頰。

“謝姮,你可真該死呢。”

“今日先殺了你,待我破出封印,便屠盡整個藏雲宗。”

少年的語氣逐漸癲狂,眼神越來越猙獰扭曲,癲狂地大笑著。

手指下挪,指尖在她頸邊遊移著,掌心出現一把鋒利的匕首。

寒光一閃,匕首猛地往下刺去。

“呼——”

謝姮周圍突然騰起一片滾燙的烈焰,“呼”的一聲,順著那匕首直躥了上來,直襲少年面門,像一只兇猛的火龍,直接咬了上來。

那烈焰極為滾燙,蘊含著靈力,瞬間炸開一片火海,鋪天蓋地。

少年神色一變,還不及躲避,魔氣凝聚的身形被火焰直接沖散開,繚繞的黑氣飄在空中,火焰環繞著昏迷的謝姮向四面八方燒去,“嘩啦”一聲向滌蕩開來,瞬間吞噬所有的魔氣。

整個禁地被火海包圍,滋滋作響。

火光照亮了黑暗的禁地,封印震動,一陣地動山搖。

而謝姮,正躺在一片火焰中。

謝姮意識混混沌沌,只覺得痛苦不堪。

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是何狀況,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魔氣和靈氣在體內四處強勁地沖擊著,痛得要將人撕裂成兩半。

肩上是被火燒般的灼痛。

痛,痛極,連牙根都在咯咯打顫。

熱汗交雜著冷汗,順著額角滾滾而下。

一聲驚喘,謝姮猛地坐起。

坐起的瞬間,周圍的所有火焰瞬間消失不見,禁地重陷黑暗,宛若一場虛幻的夢,所有的動蕩恢復如常。

謝姮撐著手,拼命喘著氣。

心跳快得不正常,肺裏仿佛塞了幾團棉花,呼吸間透著絲絲血腥味。

記憶緩慢回籠。

謝姮這時才慢慢想起,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是白羲把她背回來的。

但她還未回來,便已經撐不住暈了過去,醒來時周圍便成了這副模樣,她體內幹涸的靈力恢復了一些,可渾身上下都精疲力竭,好像剛剛經歷完一場戰鬥。

白羲也不知去哪了。

那封印裏的魔頭,此刻也沒有動靜,換在平時,他看見她這麽狼狽,又會開始說些陰陽怪氣的話來嘲諷她。

謝姮有些迷茫,捂著腦袋發呆。

她明明才昏迷了沒多久,為什麽有一種好像發生了很多事的感覺?

但謝姮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怪事了。

自從她剛拜入藏雲宗,開始修煉時起,她就經常和別人不一樣。

譬如她和別人一起修習火咒術,別人變出一簇小火苗,而謝姮卻能造出一面火墻,結果自己控制不住火墻,被自己造出來的火追著跑。

又譬如,她能一眼就辨認出別人是魔是妖。

旁人在黑暗中不能視物,謝姮夜裏的視力卻如同白日。

至於魔氣,在她身上的蹊蹺更多了。

謝姮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只是她常年呆在禁地,不會將不同的一面展現在別人面前,謝姮也早已習慣接受了,只是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想,她的與眾不同……是不是和她的身世有關呢?

別人都有來歷,唯獨她沒有。

謝姮想知道自己是誰,甚至回到自己蘇醒的地方尋找線索,卻一無所獲。

對此,師尊曾教導她:“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也許這次失憶,正是天意讓你斬斷過去,你又何必糾結於來歷?與眾不同,未必是壞事。”

謝姮心性單純,聽師尊這麽說,一轉身,又正好看見在太陽下練劍的謝涔之。

少年劍勢淩厲,反手挽了一個幹脆利落的劍花,瀟灑翩然。

她想,她如今既然喜歡涔之,那麽,陪在他身邊,才是第一等要緊事。

至於別的,似乎確實不那麽重要。

摒棄雜念之後,謝姮便不再糾結於自己奇怪的能力,專心修習術法,甚至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擔起了更多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