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 螢螢。

從陳翠金家裏出來後,紀詢梳理下目前得到的線索。

他爺爺,紀興發,原名褚興發,四十年前在定波號上當大廚。其後遠離福省,拿到香江戶籍,又定居寧市,和奶奶結婚,養育了一個並非自己血脈的孩子,其間素食,再未進入廚房。

胡坤原名盧坤,四十年前在定波號上當輪機長,大管輪在船只上負責全船機電和動力設備,機電和動力設備總是藏在船只甲板之下,一個“倉庫”之中。

這符合他們見面時候,胡坤對自己年輕時候工作的描述。當時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胡坤是倉庫的管理——在陸地上的公司的倉庫管理。

這種誤會絕非湊巧,而是胡坤有意誤導。

包括那一句他曾經以為是指霍染因母親的句子。

“‘往前倒推個幾十年,城裏誰不認識霍家小姐?’”

結合從陳金翠那邊得到的消息,過去一直困擾他和霍染因的,胡坤在船上遇到的女孩的年齡問題解決了,胡坤說的不是當年還是個孩子的霍棲語,而是“這個女孩”,霍棲螢。她藏在箱子裏,當他打開箱子的時候,他仿佛看見於黑暗中熠熠生輝的藍寶石。

像仙女一樣美麗的女孩。

也許,也像媽祖一樣。

這人很有意思,他嘴裏似乎沒有一句實話,連自己的姓名都是假的,但他說的每一句,又都不是謊言。他自視甚高,不屑說謊。而且恐怕……是作為一個老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碰見了和過去有聯系的人的時候,情不自禁想要說點什麽。

畢竟秘密是個身帶絨毛,暗藏尖刺的怪物。

藏在心中,又麻又癢,又疼又痛。

除了胡坤和他爺爺之外,紀詢還從陳金翠那裏得到了霍家還在這座城市的親戚地址。

陳金翠作為一個精明的生意人,消息確實廣闊。

一開頭來找她沒有找錯,省了紀詢不少功夫。

他按著地址找到地方,那地方不是什麽高樓大廈,只是一棟自建的三層小樓。他上前敲門,一會兒,有個還穿著睡衣打哈欠的年輕人出來開門,問他:“你找誰?”

紀詢看著也就和自己一樣年紀的霍家人,問:“你父母或者爺爺奶奶在家嗎?”

年輕人睡不醒的模樣變成看騙子的警覺:“你到底找誰?有什麽事情?”

紀詢如法炮制,說明來意的同時,將自己的警局特別顧問的名號再度拿出來用用。

年輕人釋然了:“原來是來調查這個的……我爸媽帶著爺爺奶奶去鄉下農家樂了,再過兩三天才能回來吧。不過你如果只是來問問二伯公有什麽親戚孩子,不用等他們回來,我家裏收著霍家族譜的影印本,我給你找找?”

“那感情好,麻煩你了。”

紀詢頗感意外,主要是他和霍染因在一起的時候,霍染因從來沒有提過族譜的事情,他也就先入為主的以為霍家沒有這種東西,

“不客氣,舉手之勞。”

年輕人轉頭進屋,帶著紀詢直奔書房,開始在書房的架子上給紀詢找東西。

幾步路的功夫,紀詢隨意聊天,知道了年輕人叫霍和洽,和霍染因是平輩,人如姓名,態度平和友善,就是看著不習慣上午起床,就這一會的功夫,他的哈欠數已經上了十個。

“稍等下啊,我記得就在這裏……沒有錯,找到了!”

霍和洽終於從一堆書籍的背後,翻出了個皺巴巴的本子。

本子是黑白印刷,皺得跟埋在缸裏陳年釀造的鹹菜一樣。紀詢接到手裏,抹了好幾下,才將它勉強抹平。接著他翻來族譜,找到霍善淵的名字。

不用再看其他,他很輕易地在霍善淵的名字底下,找到一塊被塗黑的部分。

這塊塗黑部分的左右,有兩個名字,一個是霍東望,一個是霍棲語。

霍染因的舅舅,霍染因的媽媽都有名字,只剩下最後一個。

“這個……”

紀詢微感失望,他以為能在這裏看見確切的有記錄的“霍棲螢”三個字,卻不想只看見了一塊鉛黑。

他甚至在想,女兒究竟做了什麽事情,才能讓一位父親對女兒如此狠心?好像要將她從這世界上徹底抹去。

“這個怎麽了?”但霍和洽湊上來問。

“為什麽會被塗黑?”紀詢順勢問。

“這事我小時候還真問過。爺爺不肯說,奶奶偷偷告訴我。”霍和洽說,“說女孩子不檢點,家裏嫌丟臉,把她除名了。”

“具體的事情知道嗎?”

“那真不知道。”霍和洽搖頭。

都是些泛泛的‘不檢點’言辭,這些說辭,不足以作為確定霍棲螢這個人形象的依憑。

不過霍和洽的爺爺奶奶都還健在,也知道這件事情,就是這趟過來的最大好消息了。

“加個聯絡方式,等你爺爺奶奶回來之後,能給我發個消息嗎?我想具體了解這個女孩的事情。”紀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