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手裏的綠葉是被吻過的心事。

孟負山在走廊中穿行。

醫院的走廊總是這樣,森冷淒然,白的墻,綠的漆,都反著滲人的光,讓人打心眼裏反感。

孟負山在指定的房間號前停下,擡手,敲門。

門打開,一個高個子的保鏢出現在孟負山眼前,這是陳家樹須臾不離身的“槍”和“盔”,孟負山從未見他們分開過。

至少在他見陳家樹的時候,保鏢始終都在。

保鏢沉默寡言,帶著孟負山進去。

孟負山是個同樣沉默寡言的人,一聲不響跟著走,中途還和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插肩而過,他漠然地望了對方一眼。

陳家樹的主治醫生。

估計是來復診的吧。

等到轉過房間裏的最後一點遮擋,孟負山看見了坐在落地窗邊的陳家樹。

這是醫院的豪華病房,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實在難以想象醫院也有近似於療養院那樣的豪華居所——大約,錢真是萬能的吧。

屋裏開著很大的暖氣,孟負山只穿一件薄衣服都覺得熱,但靠在病床上的陳家樹除了蓋著被子外,居然披著一件帶絨的衣服。他正在打電話,神色不虞,自接近陳家樹以來,陳家樹一直修身養性,輕言緩語,喜歡做出高深莫測的模樣。孟負山第一次看見陳家樹露出這種隱怒之色:

“我輾轉找人,拖了許久,付出了諸多麻煩和比市價翻上三兩倍的錢,不是為了讓你們在出事的時候對我說無能為力的!”

“退款?你覺得我要是錢嗎?我要的是命……”

怒意消褪了,出現在陳家樹臉上的是一層歹毒的陰郁之色。

“要麽,拿了我的錢的人的命;要麽,給我能救我的人的命。”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一會兒話。

籠罩在陳家樹臉上的陰郁沒有褪去,相反,越結越厚。最後,陳家樹問:

“這也是柳先生的意思?”

孟負山的雙眼驀地迸射出噬人的精光,又在下一瞬收斂得幹幹凈凈。

他低垂著眼,眼睛盯著白床單的一角,盯得久了,白色的床單也在眼睛漫出斑斕的色彩。和這操蛋的世界一個樣子,親眼所見,未必為真。

他提醒著自己,又在同一時間牢牢記著陳家樹泄露出來的每個關鍵點。

“柳先生”

“提供腎源”

他一直在尋找的組織……他接近陳家樹的根本目的……

兩秒鐘,只聽“砰”的一聲,手機被重重摜到了地上,陳家樹在床上不動,只是拿手按著腰側的兩道傷疤,將腰側按得通紅一片。

孟負山做了一個動作。

他彎下腰,揀起地上的手機,遞回給陳家樹。

陳家樹沒有接手機,他看著孟負山,臉上的陰郁幾乎凝成實質:“小孟啊……”

“大哥,我在。”

陳家樹打量了孟負山許久,終於綻出一絲笑容,笑容驅散了他的陰沉,他臉色變得晴朗,口吻也重新溫和起來。

“不錯,不錯,雖然來我身邊不久,但確實,每次要見你,你都在,每次要麻煩你,你也不說二話。”

“大哥的吩咐,不麻煩。”惜字如金的孟負山已經算說得多了。

“還是你貼心。”陳家樹說,“你剛才聽了電話,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大哥不瞞你。這裏……”他指指腰側,“雖然換腎的時候各項檢查都做得完備,但現在,還是出現了排異反應。”

排異反應是換腎後恢復的一大難關。

分為急性和慢性,無論是哪種,對於接受手術的人而言,都是極大的煩惱——排異的次數多了,厲害了,換了的腎,基本就沒有用了。

“那邊在寧市的據點,這兩個月被警察掃掉了,經營多年的整條線毀於一旦,損失慘重,也不願頂著高壓,冒著風險再度出手。這件事情,我會找他們好好算賬,不過現在不急,現在急的是腎……他們不動,我來動。”

陳家樹說,他對保鏢招招手,示意保鏢將放在桌上的電腦拿過來。

電腦搬到了病床上。

孟負山看見了陳家樹展現給自己的東西。

一個網頁上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位年輕漂亮的女性。

“她和我現在的腎,是親姐妹。”陳家樹緩緩說,“血親之間,腎配型成功的概率極高……現在,我讓你去琴市,找到她,看著她。想辦法給她做腎移植匹配的體檢報告。等到體檢報告出來,你就將她安安全全,完完好好,不驚動任何人的帶到我安排給你的接頭處……小孟。”

陳家樹問他。

“這件事,你能做到嗎?”

*

好不容易打消了埃因可怕的“煮飯洗衣打地鋪照顧紀老師”的想法,把特意從外省趕來的編輯又趕回去的紀詢,再度回到了病房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回來的紀詢總覺得霍染因躺著的姿勢舒展了一些,他再拿手去親昵地碰碰對方的臉和發,對方也沒有直接躲過,而是漫不經心地睇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