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羅穗。

名為老胡的老頭的家人來得非常迅速。

大概20分鐘左右,紀詢和霍染因已經見到一個看著年紀比老頭年輕一點,但也有至少60歲往上的老太太出現。

這位老太太穿著樸素,一身灰衣灰褲,剪了個妹妹頭,鬢邊垂落的頭發用兩枚再基礎不過的黑發夾夾起來。

光看老胡的時髦勁,還真瞧不出來他的妻子是這麽簡樸的女人。

不過婚姻關系,要麽協同,要麽互補,這對夫妻能一路堅持到老年時候,也許就是彼此互補的緣由吧。

他們沒有進入警察崗亭,只看見這位老太太在警察的教育聲中連連躬身,接著又去抓老頭的手,想攙扶老頭往外走。

“夫妻感情不錯啊。”紀詢感慨。

下一瞬他就被打臉了。

老頭沒好氣地甩掉老太太的手,實在一點面子也不給。

然而老太太沒有生氣,不過好脾氣地笑笑,過了一會又去抓著老頭的手。

這下老頭快走兩步,先老太太一步出了崗亭。

出了崗亭,老頭便同霍染因見了面,他臉上依然帶著些戀戀不舍、意猶未盡,似乎很想對霍染因說些什麽,不過警察就在老頭身後虎視眈眈地看他。

最後,老頭只能怏怏地和前來接他的老太太一起,上了車子,車子開啟的最後時間裏,老太太按下車窗,先向警察道謝,又向紀詢和霍染因道謝,倒是她身旁的老胡,冷著臉,一語不發。

汽車絕塵而去。

廢棄的港口、崗亭、路邊的兩個人,在汽車的後視鏡中被越拋越遠,先成為芝麻粒大小的一個點,接著又在某個轉彎中徹底消失不見。

車子已經進入了城市的主要幹道,五光十色、繽紛多彩的夜燈映在車窗上,留下淡淡的虹似的彩。

令人尷尬的安靜終於由坐在右手邊的老太太打破了。

她是個很有耐心,很有禮儀的女人,此時看見了沾在老胡衣服上的沙子,免不了細致地撣去:“你啊,出門之前先告訴家裏一聲吧,孩子們找你都找瘋了。”

老胡雙手抱著胸,外頭的光老在他臉上晃,顯得這張滿是皺紋的臉陰晴不定,光影中看去,仿佛掛了皮的骷髏。

“真的嗎?”好在他很快開了口,活人的聲音沖淡了恐怖的氛圍,“未必吧。”

“別把自己看得這麽不重要啊,不說小飛,就是在寧市的小芫,也打了兩個電話過來,問我接到你沒有。”老太太說,“電話裏,她急得要死,我看如果我說沒接到,她馬上就要拜托這裏的同事幫忙找人,那就鬧到人盡皆知,你也丟大臉了。你就放心吧,這兩個孩子,沒有不孝順的。”

老胡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一個叫胡錚,一個叫胡芫。

老胡總是嘴上倔,心裏軟,聽著這話,神色就和緩下來,坐在車子裏,也不像骷髏那樣令人害怕了。

“胡芫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她說了什麽時候回來沒有?”

“這個……”

“怎麽,還是不願意回來?”老胡的臉又拉了下來,那層層疊疊的皺紋,活像一只苦著臉的哈巴狗,“我八十大壽都不願意回來,還說什麽孝順不孝順,可笑,我看要再見她,就得等我死了再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打圓場,“芫芫不回來,也是有她的理由在。她和小錚有疙瘩,與其在你的壽宴上鬧起來,不如錯開來。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隨他們去吧。”

“什麽理由。”老頭厭煩道,“不就是胡錚盯著我的遺產,不願意分給胡芫嗎?也就不樂意見到眼中釘的出現嗎?我的遺產給誰是我的自由,知道胡錚有著心思,胡芫就應該見天的在我面前晃,討好我,讓我把遺產全部留給她,一個字兒都不給胡錚這才對,哪有不戰而退的道理,我可不記得我這樣教過她!”

“你怎麽又說遺產了,多晦氣!”老太太責備道,“你身體好著呢,到不了遺產的地步!”

“哼,不管怎麽說,反正我已經立遺囑了……”

老太太不想和這倔老頭爭,輕輕巧巧地換了個話題:“你的胸針帶歪了。警察說你想要把胸針送給個剛見面的年輕人。這枚胸針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嗎?怎麽這回說送就送。回頭找不到了,你又該發脾氣了。”

她伸手要去扶這枚胸針,卻被老胡一擡胳膊擋開了。

老胡不耐煩嘟囔著含混的話,顯然還在為兩個孩子生氣。

老太太揶揄他:

“看,這麽寶貝,我動一下都不行,還想著送人,肯定送出去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總之,其他都再說,先給孩子們掛個電話報平安是正經的。”

余下一路無話,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老胡沒有對紀詢和霍染因說謊。

他確實有個“大家”——真的挺大,是棟三層的小別墅,帶著個小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