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霍染因說出秘密。

一夜黑甜。

直到一陣微涼的晨風將霍染因從睡夢中吹醒。他的手動了一下,向旁摸去,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晚上,紀詢將他擁入懷中。

但這只伸出的手摸了個空,預想之中的溫熱身軀並沒有出現在掌心,他只碰了滿手冰涼。

霍染因睜開眼睛,帶著一絲初醒的朦朧轉過頭,床的另外一側空空如也。

“紀詢?”霍染因揚聲叫道。

然而沒有回音,空闊的房子裏只有流竄的冷空氣,冷空氣簇擁著他的聲音,在屋內孤單穿行。

最後一絲迷糊從霍染因身體裏褪去。

他的眉頭蹙了下,摸到放在床頭的手機,看一眼時間,立時感覺到一陣懊惱。

上午八點,這麽遲了?

昨天晚上也沒幹什麽,怎麽固定了多年的作息都被打破了。

上回被打破還是——

他想到了一些……一些自己和紀詢的畫面,耳後霎時一陣發熱。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這些畫面上挪開,再想:

紀詢呢?走了嗎?

床上屬於紀詢的那一側,被單一絲不亂,整齊得沒有留下一丁點屬於人的痕跡,像是躺在上面的紀詢連翻身都沒有做過。

對方一個晚上都沒睡嗎?有什麽事情需要這麽早離開?

他坐直了,披衣起身,打開臥房的門。

清晨的光已射入窗戶,站在房子的走廊裏,霍染因第一時間看見的,除了在早晨的青藍色中越發冷清的室內外,就是客廳裏撕掉塑料膜的沙發。

昨夜紀詢雖然站在門口等他,但除了臥室裏的一盞燈外,其他的燈都是熄滅的,他跟著紀詢循著幽暗走向光明,完全沒有察覺室內是否有不對勁之處。

他駐足看了沙發兩秒鐘,回身走向書房。

他的腳步有些匆匆,在這個時刻,他想起了更多的東西,比如紀詢昨夜停留在他身上的眸光,比如出現在床頭的酒,比如紀詢堅決要和他一起睡。

換一個角度。

只要稍稍提起警覺,換一個角度觀察,很輕易就能意識到另外一種可能,和自己昨天晚上感覺截然相反的一種可能——紀詢會這麽做,無非是為了不讓他離開視線,無非有不想讓他發現的東西!

他闖入書房,目光掃向紙箱。

放置在地上的紙箱,全空了。

一個個空蕩蕩的箱子,像一張張肆意打開的巨口,朝他撲來,撕咬他的血肉。

怪異的虛弱襲上身體,霍染因擡手扶著門框,他的眼睫顫了顫,像是狂風中不堪摧折的蝴蝶,但那雙眼睛還是擡起了,蝶翼似的眼睫底下,是雙寒光凜凜的黑瞳。

他撤了手,向前走去。

這時霍染因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步履匆匆。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異常輕巧,腳尖落在地板上的每一下都悄無聲息。

他來到了書架前,抽出那本《人格心理學》,他的手落在封面上,緩緩摩挲著,他的神色並無多少變化,只有嘴角,一點點拉直,展平,抿出一道深深刀鋒。

*

紀詢呆在公墓裏。

他開著車,車子停在公墓的停車場裏。停車場下頭不遠,就是遺體告別廳,他呆在車子裏,只消將目光輕輕朝下一瞥,就能瞥見高爽和卓藏英的家人。

他們來的比紀詢遲,是先後來到了,到了也跟分了楚河漢界似的,堅決不往對方的位置踏一步。

今天天氣倒是挺好的,烈陽在天空高懸,和他車廂裏播放的《日不落》正正好相映成趣。

他遙遙看著告別廳前的平地。

兩家家人,都只有獨子獨女,兩家家人,都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兩家家人,也都知道這對已死夫妻的官司。

他們還是共同出現在了這裏,也許有很多考量吧,比如鄰裏的閑話,比如兒女的名譽,再比如他們的孫子——四個花白頭發的老人中,唯一一個小孩子。

那是小俊。

今年上小學一年級,高爽與卓藏英的兒子。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正在收拾著告別廳,兩家人遠離了告別廳,往山路上走一段,正好靠近紀詢所在的停車場。

小俊跟著奶奶走。

高爽的媽媽忽然對他招手:“小俊,到外婆這邊來。”

奶奶不同意,外婆忽地冷笑一聲:“你兒子害死我女兒的事情我還沒有追究呢。”

奶奶剛要反唇相譏,一輛黑色的轎車自馬路上駛來,兩家人都閉了嘴。

等到轎車離去,剛剛被打斷的話題又接上。

“你女兒那些烏糟事,我都懶得說。”

“我女兒怎麽了?”

“兩位,屍體來了,你們過來認領一下屍體。”底下收拾告別廳的殯儀館工作人員大聲叫他們,自然,才絆了兩句嘴的四個人,又閉上了嘴巴。

車子裏的紀詢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

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心裏都有數不盡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