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太陽不會注意一顆黯淡的星星。

不由自主,霍染因向內走了一步。

當他的腳邁過房間封門的金屬條,裏頭的紀詢警覺轉頭。

一下子,那張臉上的放松和明朗不見了,烏雲降下,晃去流金,那種灼目的魅力消散了,只剩下無趣又無聊的懶散,紀詢再度藏入灰燼底下。

“這麽快醒了?”

紀詢長腿一邁,將面前的小黑板踹向窗簾,一道碧綠色的深沉波浪揚起,黑板也果斷藏起來,如同它的主人一樣。

霍染因的目光追隨而去。

光芒已從紀詢身上挪到這塊黑板上,它被蓋住了,但寫在上面的字,似乎吸納足了光源,以致能在厚重的窗簾下放出勾人的毫光。

“外頭桌上有早餐。”紀詢說。

“嗯。”霍染因並不在意早餐吃什麽。

“先吃,吃完我載你去怡安縣。”紀詢又說。

“你載我去?”霍染因視線倏爾挪回來,存在黑板上的光點,似乎又飛回到紀詢身上,“到了怡安縣後有什麽打算?”

“問我?”紀詢詫異,“我能有什麽打算?我就是做個好人,當個車夫,送你去縣裏,然後我全程無腦跟隨,必要時刻大喊666,等著你帶我躺贏就可以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

光芒又不見了。

何止不見了,還都喂狗了。

霍染因有被氣到,冷冷地想。

他什麽都沒說,但他臉上的微表情將什麽都說盡了。

看了全程的紀詢沒有讀心術,讀不出霍染因的具體內心活動,因此只能猜測……刑警隊長睡眠嚴重不足,正悶悶生著起床氣,快要悶著悶著變態了。

他決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去,這兩個小時的車程都自己開了,讓霍染因在後座再補補眠吧,也好把車子從黃泉道上扯回來。

吃完了早餐,跟著導航,一路順利,等到怡安縣的時候,時間正好卡在中午十一點左右。

他們的第一站是練達章的母親家。

練達章的戶籍上,只有一個母親,他父親早在二十四年前就去世了。

那是個老式的五層小樓,附近沒什麽正經的小區圍墻,就是一棟樓建著,有些橫著建,有些豎著來,是七八十年代沒什麽總體規劃,有空地就建的風格。樓前的大空地,有些本來應該是用作綠化帶的部分,還被鏟平種菜,或被澆上水泥改造成停車位。

練達章的母親住在二樓,沒有門鈴,她這一側的樓道燈泡被取下,想來是為了省電。

屋子很破舊,沒什麽家具,孤零零幾把椅子放著,還有把瘸了,最顯眼的是雜亂堆在角落的紙殼和塑料瓶,屋主人有收破爛的習慣;已經擺上飯的餐桌只有一盤菜,光禿禿的豆角,沒有一絲肉。

紀詢掃完了,剛才來開門的老太耐心也用完了。

她擡起頭,臉上皺紋橫生,眼角下來,一副愁苦的模樣,尤其是她的背脊,她駝著背,於是衣服下好像藏著口大羅鍋,將她整個人都壓彎了。

“您好,請問是練達章的母親嗎?”

老太太面色一變,連連揮手,那皺紋橫生的臉上居然浮現出羞惱:“我不認識他,別找我。”

霍染因接著要問的話被堵在口中,他的手伸向口袋,口袋裏放著警官證。

但在他將警官證拿出來前,紀詢先一擡手,按住那只還沒伸出來的手臂,他揚聲對老太太說:“不好意思,我們可能找錯了,阿姨您繼續忙。”

說罷,紀詢將霍染因拉走。

霍染因跟著紀詢走了兩步,遠離這間房子,才開口:“為什麽不讓我出示警官證?”

“這有什麽好出示的。”紀詢漫不經心,左右張望,“兒子有錢老母受窮,多半不睦,與其聽她說些添油加醋的抱怨,不如直接問消息靈通的鄰居大媽。小縣城,有什麽矛盾鄰居比當事人知道的更清楚。”

“是嗎?”霍染因,“你看那個阿姨如何?”

他指向前方十步處。那裏蹲著個穿著綠衣服,幾乎和樹叢融為一體的身影,要不是有頭剛剛燙好的棕紅小卷發,都發現不了的五十歲阿姨。

五十歲,穿著時髦,飯點也在小區內閑逛。

有時間,有閱歷,八成還願意聊聊天,符合他們的要求。

“上道,眼尖。”紀詢比了個拇指。

他們一道向前走,走得近了,這位阿姨新潮染色的卷發就更醒目了,她正拿一根筷子,面色凝重謹慎的撥弄樹叢裏的一個白色塑料盒裏的飯菜,像在查看什麽。

紀詢打量了一會兒,開口搭話:“怎麽,有人給流浪貓投毒?”

蹲著的阿姨一愣,回頭看這兩個陌生人,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可能是這一幕太像偵探小說裏的標準路人提問了,霍染因嘴角揚了下,又斂回去:“他看到墻上貼的告示了,你們物業沒報警嗎?”

“你幾歲啊,是不是沒報過警,警察哪裏會管這種事?”阿姨面露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