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外頭的戲比裏頭還精彩。

這是個好天氣。

太陽不冷不熱,溫度不高不低,風不大不小,一個適合做任何事情的天氣。

站在大型商場外、電影巨幅宣傳廣告牌下的男人想。

他身高腿長,年至不惑,一身皮膚久經陽光洗禮,曬成黧黑,穿在身上的衣服肘部膝部都有磨損褪色的痕跡,抱在懷裏,很明顯,這是個幹著體力活、家境平平、囊中羞澀的男人。

這個全身上下都沒什麽出奇之處的男人,思想與外表一樣貧瘠,他拉拉雜雜,雞零狗碎地想:

是先看電影,還是先去辦事?

這部電影很好看的樣子,要是先去辦事的話,就來不及看了。

要不看電影吧?兩個小時就能播完。

可是手裏的東西太重了,不然還是先去辦事吧。

他做出了決定,但依然舍不得電影,目光兀自在廣告牌“媲美韓國殺人回憶,更驚悚,更罪惡,一個殺人者的自白書”的宣傳語上黏了好一會,才戀戀不舍地挪開。

他提起腳邊的帆布袋,往廣告牌不遠處的高档小區走去。

他先看見了站在保衛室的保安,保安氣質精神的裝扮讓他隱生羨慕。

本來想應聘這裏的保安的,可惜沒選上。

只能當個水管工,進來修水管了。

他在保安室的本子上記錄了自己的姓名與身份證,提著袋子往裏頭走,小區裏電梯管得嚴,得刷卡才能上,他費了番功夫,算是從消防通道上了目標樓層。

三十三樓。

他重重喘了一口氣,脫下外套,坐在樓道間裏,像只累趴下的狗,張著嘴吐著舌散了好幾分鐘的熱,才重新穿好衣服,提起包,敲響3303的房門。

“誰啊?”門裏傳來聲音。

“物業。”男子神色自若,他有張溫順老實的臉,“來檢修天然氣管道。”

門打開,一位五十出頭的禿頂業主站在門後,鼻翼兩邊的深深的法令紋讓嘴巴突出,神色刻薄:“要檢修管道怎麽不提前通知?進門要脫鞋,別把你臟兮兮的鞋子踩進來……什麽味兒,你工作證呢?”

“您稍等,我把工作證給您看。”男人低聲下氣,拉開提包拉鏈,伸手進去。

再抽出來時,一把寒光凜冽的尖刀,對準禿頭業主的胸腹。

禿頭業主臉上的刻薄變成空白,空白又凝結出大團大團的恐懼,他牙關不受控制的打顫,磕磕磕磕磕,風不斷吹打百葉窗一樣的響動:

“你,你……”

“別怕,趙老板。”男人還是那張溫順的臉,“我不是搶劫犯。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辛永初,怡安縣人。您應該還記得怡安縣,那是您的福地,您在怡安縣做工程項目時,還是個小小的工人,等到怡安縣工程結束後,您突然有錢做生意了,成為一家食品廠的老板,開著豪車,住著豪宅……”

“這些,這些錢,是我多年的積蓄,”不知什麽時候,趙老板涕淚橫流,“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我想的是什麽樣?”辛永初問,他的刀逼近了,趙老板只能一步一步地後退,門被辛永初用腳踹上,關嚴了,他將趙老板逼到餐廳的餐椅上,用尼龍繩子捆好了。

而後他將刀子放到一邊,再將隨身攜帶的袋子拉開,從裏頭取出攝像機與三腳架。

他將這些東西在室內安裝完畢,又調試了好一會兒,確定攝像機正常工作後,才再度轉向趙老板:“現在攝像頭能將一切都記錄了。趙老板,不要緊張,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你一定會沒有事的。我想問的是……22年前,怡安縣中,你是不是用榔頭,敲碎了湯志學湯會計的腦袋?除了你,現場還有另外一個人,那是誰?”

……

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

辛永初換了好幾種方法,也沒有撬開趙老板的嘴。

趙老板已經癱在椅子上,他褲管濕淋淋的,腳下一灘黃色液體,他身上也並不幹凈,他的額頭被打破了,血和汗糊了他一臉,他像一只鼻涕蟲那樣,軟塌塌癱在椅子上,半死不活:

“不是我,我沒有……湯會計的案子早結了,外來人員流竄作案……”

辛永初有點累了。

他走到攝像機面前,動手調整角度,對著攝像頭自言自語:“其實我不想這樣的,我知道湯會計如果還在,也不會讓我這樣做。但是總之……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對吧。”

他退後兩步,攝像頭照出他握著刀的顫抖的手。

他對著攝像頭鞠了一躬,90度,兩分鐘。

然後轉身,捂著趙老板的嘴,將刀深深捅入他心臟。辛永初看見趙老板那一瞬間暴突的雙眼和漲紅的面孔,對方如同離了水的魚那樣,在他手掌下劇烈地掙紮,要敲碎椅子崩斷繩子一樣的掙紮。但這種掙紮不過回光返照,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寶貴的生命自他體內流逝,他停下,不動了,眼睛也漸漸失去光澤,泛出僵硬的死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