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袁越養傷的時候,局裏領導來看望,關懷了袁越腿傷的同時,也提了近似的模糊的話。

他了解袁越,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袁越就不會想從一線退下來,這人天然有副俠肝義膽的心腸,每天裏不巡視案子翻閱卷宗,摸索破案的蛛絲馬跡,他就渾身不舒服。

那段時間裏,袁越一度非常痛苦,來自夏幼晴的,來自局內考量的,還有來自自身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感染了艾滋病。

誰都不知道。

他沒有辦法在這時候拒絕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女朋友。

他答應了夏幼晴退居二線。

之後檢查結果下來,很幸運,袁越沒有感染艾滋病,同時他在搏鬥中摔斷的腿也恢復良好,沒落下什麽病根。

接到兩樣檢查結果後,夏幼晴額外高興。袁越也高興,可高興中總帶著點郁郁寡歡。

沒幾天,袁越拉著他喝了一晚上的悶酒。

再後來,局內的消息也下來了,袁越依然留在一線,同時記功。

紙包不住火,夏幼晴很快知道了袁越主動打報告強烈要求留在一線的事情。

她砸光了袁越屋子裏的東西,摔門而出,就此消失。

作為袁越的兄弟,紀詢一貫知道袁越的心,無法指責袁越些什麽,這對他來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哪怕袁越中間猶豫心軟,可最終他只會做出一種選擇。

但在夏幼晴而言,袁越確實不折不扣的騙了她。

在她還四歲的時候,她的父母就離異,雙方都承諾會愛她會照顧她,但僅僅一年,兩人各自組成家庭,有了全新的孩子,誰都不再要她。

她小學就開始住校,初中放假便到處打寒暑假工,有時候老板不給開工資都行,只要能給她一個住的地方,她野草一般生長到了現在。

她憎恨所有騙她的人。

“幼晴,如果你不想再和袁越在一起,為什麽,”紀詢斟酌問,“不把孩子打掉?”

“懷相不好,打了可能一輩子都沒孩子。”夏幼晴言簡意賅。

紀詢無話可說。

夏幼晴再度看向他,那雙本該明亮的眼睛已布滿血絲,裏頭一片仿徨。

黑發在床上蜿蜒,遮去她的身軀,她如同紙張一樣輕薄。

“紀詢,你會幫我的,對嗎?”她輕聲呢喃,“我想來想去,我一直在思考還能向誰求助,也許直接報警會比較好……紀詢,我終於想到了你。真奇怪,我想到了你。我們都沒有說上多少話。我真不應該來麻煩你。可是我好像……再也找不到別人了。”

窗外有一輪月亮,圓圓的,外罩一層彩暈。

也許是月暈的關系,他的眼也花了,夏幼晴的面容模糊了,成為另一張他更為熟悉,更為稚嫩的年輕面龐。那張嬌妍的面龐鮮花一樣對著他。

那張熟悉的臉也正仿徨無助的看著他。

她孤零零站著,什麽也沒有了,滿面哀傷,沖他哭求。

一陣風從窗外吹入。

呼——

花凋零了,沙般飛逝。

夏幼晴蒼白的臉重新出現。

心中的遲疑變成顫抖,紀詢深吸一口氣,按按額角:“跟我說說你的朋友。”

夏幼晴眼睛亮起,精神一下注入她的軀殼。

“奚蕾——”她開口說了兩個字。她們認識得不久,才兩三個月,可有很多想要說的,最想說的,是她和奚蕾剛剛相遇的時間。

她舔舔幹裂的嘴唇。

“紀詢,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這家醫院嗎?因為我在這裏碰到奚蕾……”

當日她置身在醫院的婦產科,坐在她面對的醫生面目模糊,她已經忘記了對方的長相,但對方張嘴說出的每一句話,卻異樣地清晰:

“超過14周了,只能做人流,怎麽不早點來?”

“都30了,是成家的年齡了,和男朋友討論討論,保下來吧。”

她渾渾噩噩從醫院出來,來到馬路的邊上。

來來往往的車輛匯聚成斑駁的洪流。她站在洪流之外,漸漸感覺到麻木湧上心頭。

父母早已斷絕往來,公司因為袁越的事情離職。

和袁越也鬧翻了。

現在連想打掉一個胎兒,都力不從心。

我還能做什麽呢?

她問著自己,朝著洪流的方向,輕輕走了一步,擡起的腳還沒有落地,一股大力拴上她的胳膊,將她往後一帶。

她趔趄回頭,迷霧撥散,一個比她還矮還瘦的女人抓住她的手臂。

對方長得這麽嬌小,力量卻異樣地大,她的手臂仿佛被拴在鐵環裏,動也不能動。

那個女人有著很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個精神的高馬尾。她的皮膚黑黃,嘴唇豐厚,眼睛卻小。她並不漂亮,但給人的感覺卻很好,也許是她臉上的紅暈,也許是她小眼睛裏的閃亮,都給人一種昂揚向上的感覺。

她迷惑的眼望進那雙閃亮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