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爛泥(第2/4頁)

顧淮遠興致盎然看著她五年如一日刻板的臉,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訊息:“你對我哥,未免也太盡心了些。”

他玩味地勾起嘴角:“也是,五年了,夠久了。”

“我只是恪守職責。”繆瀾臉部肌肉緊繃,耳垂卻泛起可疑的粉紅,“你進去吧,別讓他生氣。”

她腰杆筆直走了出去,順手帶好門。

顧淮遠邁開步子,到了床邊站好,一張陽剛卻形銷骨立的臉進入眼簾。

安靜了一瞬,本來閉著眼的顧淮湧緩緩睜開雙眼,雖然淪陷病榻多年,但眼中的鋒芒依然還在。

畢竟曾經的他在A市風光無二,就是再德高望重的長輩,也要賣他一個面子。

“在吵什麽?”他說話已經很費勁,嗓音聽上去會有些奇怪。

雖然靈魂被封印在僵硬的身體裏,但他的感官卻沒有受到疾病影響,還是耳聰目明,且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什麽都吵。”

顧淮遠無意滿足他的好奇心,並不坐下,反而高高在上地俯視床上虛弱的男人,神情憐憫又冰冷,“身體怎麽樣?能活到我訂婚那天嗎?”

不愧是相愛相殺的塑料兄弟,顧淮湧想笑,可萎縮的臉部肌肉並不配合,做出來的表情滑稽又扭曲。

“就這麽急著等我死?”病床上的他保持著病態的微笑,語調不急不緩,“等了五年,很急了吧?”

顧淮遠俯下身,雙手撐在他哥兩側,兩兄弟針尖對麥芒,氣勢上誰都不輸誰。

“原來屬於你的,現在全都是我的,我為什麽要急?你有力氣來跟我爭,跟我搶嗎?”

他直直盯著他哥暮氣沉沉的眼睛,墨黑的眼裏有奇異的光彩,“哥,到死還是孤家寡人的滋味,好不好過?”

“你得慢點死。”虛情假意地替他掖了掖的被子,他又笑著對上他哥的眼睛:“你應該親眼看看,你到死得不到的幸福,我這個被你踩到大的弟弟,是怎麽不費吹灰之力拿到手的。”

顧淮湧陷入片刻的沉默,明明睜著眼,卻像是進入了彌留之際,身體不過是一具空殼而已。

爾後他眼珠子詭異地轉了轉,奇怪的聲音像是從肚子裏發出:“可是,你真的得到了嗎?”

“丁璇,長得像一個人。”

他像是因為輕易窺探到親弟弟的內心世界,而自鳴得意,“她早已經嫁人了吧?怎麽?還在念念不忘?”

“你倒是不像顧家男人。”

“跟你那個虛榮下賤的媽也很不一樣。”

顧淮湧口氣輕蔑,肆無忌憚地言語攻擊。

原本還占上風的顧淮遠陷入沉默,並不否認他的身體裏流著一半低賤的血液,他一言不發地走到窗邊,月光在地上投下他清冷的影子。

世界上最令人惋惜的事之一,是看不到狂妄的人低下高貴的頭顱吧?

顧淮湧遺憾地望著天花板,在這片日復一日的枯燥之中,找到了微妙的樂趣。

內心的黑洞越來越大,跟活死人一樣在病床上日復一日地點燈熬油度過,他這樣的廢人,對世間所有都是無力的,快到終點了,顧淮湧竊想,即便他會化成灰,活著的人,也不應該太早抹去他存在的痕跡。

他要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這一生都牢牢記得他的所有榮耀,都是他這個大哥施舍給他的。

他原本黯淡的眼睛逐漸變得瘋狂。

“如果我不把她弄走,你今天還窩在那個城中村,吃著10塊錢一碗的炒面吧?”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殺人淩遲的刀也不過如此。

“我特地去嘗過,味道不怎麽樣。”

“我不該把你從那個泥潭裏拉出來的,應該看著你活成爛泥,我還是太仁慈了。”

顧淮遠額頭的青筋突起,他不動聲色地忍耐,噙著冷笑,走回到他哥床沿。

“你為了打發她,花了多少錢?”他俯下身,森冷的視線纏繞在他哥蒼白如鬼的臉上,“讓我聽聽看,她的胃口有多大。”

顧淮湧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纖弱倔強的臉蛋,此後躺著的這幾年,他總是能清晰記得跟她在咖啡館度過的那個下午,她低垂眼眸,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沒有他費太多唇舌,也沒有獅子大開口,自始至終很安靜。

“讓我來猜猜。”顧淮遠不放過他哥每一次眼球的轉動,“她很倔,一分錢沒要對不對?”

“你威脅她,如果她非要賴著我,我將永遠失去回到顧氏的機會,這輩子只能跟她吃10塊一碗的面條對吧?”

他眯了眯眼,和他哥只有咫尺距離,甚至能在對方深黑的眼瞳裏看清自己咄咄逼人的臉。

“哦對了,你一定也沒有告訴她,你剛確診漸凍症,公司快要中途崩盤,除了讓我回公司,你已經沒有選擇了。”

兄弟倆勢均力敵地對峙,顧淮湧好整以暇地望著今天有備而來的弟弟,凝神揣測他,突然“咯咯”地笑了:“知道得那麽詳細,她回來了吧?朝你哭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