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心病 “難怪我外祖要我將陳相扣住,不……

陳伯橫把信寄出去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從東都來的信,打開一看,他一口老血幾乎噴出來。

聖人在神都苑設下筵席慶功,席間突然死了一個妃嬪,忙亂之時定遠公世子似是落水,聖人封了神都苑整整十日將北海與十六渠掏盡都未找到世子,如今仍是生死不明。

在趙家父子治下混了這幾十年,縱使再如何春秋筆法,他陳伯橫如何讀不出這事間脈絡?

為何定遠公世子一出事,那死去的妃嬪一事就不再查了?不過是因為“兇手”死了,那些準備妥當的“證據”都派不上用場罷了!

名為慶功,卻想陷害定遠公世子逼定遠公低頭,甚至不惜自己枕邊人的性命,那定遠公世子未嘗不是自知中了圈套才投水自盡,為的不過是不要牽累自己姑母!

趙啟恩堂堂一國之君,旁人在外征戰,不論是何圖謀,終究是奉了你的旨意,保了你大梁臣民,以這般鬼蜮手段陷害臣下何等齷齪可笑?!衛氏滿門忠烈,衛泫、衛錚之死,還有那申榮作亂可做遮掩,如今僅剩一點血脈卻死在這等謀害之中,他趙啟恩有何面目再坐在龍椅上?

再看趙啟恒因心急定遠公世子而持刃犯上,被幽禁於上陽宮裏,陳伯橫不禁嘆了口氣,沒有貶為庶人,這事在朝堂上就有回旋之余地。

將信放在案上,陳伯橫以手掩面,他昨日剛為難了姜假仙兒的外孫女一通,今日如何再與她說衛家男丁斷絕之事?

姜假仙兒啊姜假仙兒,隔了這十幾年,你竟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思及此處,陳伯橫不禁一陣心灰。

他昨日說衛薔所走的路是天下最難之路,如今的大梁走的卻是絕路!

就算沒有衛薔,待各處亂起,朝廷將銀錢流水一般送給各處節度使,經年累月,何嘗不會再有一場前唐安史之亂?

那些人倒是循舊規、遵三綱,想做天下之主,喊著父子君臣夫妻,也不過是又一個趙梁罷了,起於亂世,亡於亂世,百姓流離,天下傾頹。

他陳伯橫竟還覺那衛家女兒該循這樣的路走?

他憑什麽?

手扶著桌案,陳伯橫又想起那日,乾寧十三年的秋日,他從徐州回長安述職,一路奔馳到了洛陽。

剛左遷到洛陽的姜清玄閉門不見。

他在門外大喊已經聯合了幾十人要一同彈劾申榮。

重新上了黑漆的大門打開,四年未見頭發就已半白姜清玄看著他,道:“多謝陳刺史費心,爾等世家寒門之爭,倒不必在我親女之死一事上做文章,匪類兇狠,小女命苦,實在當不得這般驚動朝堂。”

他氣急:“姜白衣,阿雪之死我亦心痛,你何必與我這般假模假樣?”

姜清玄擡頭看他,一雙眼再不復從前閑適清淡。

陳伯橫只聽姜清玄一字一句道::“陳刺史,殺我女兒之人不是申榮。”

黑色木門緩緩關上。

那之後世事變幻,風高浪急,待陳伯橫終於掙紮出來,他們二人已經同列朝堂。

一個是寒門魁首,皇後外祖,弟子盈朝,聖人依仗。

一個是世家翹楚,陳氏之主,故舊如織,一呼百應。

朝堂上並列而立,比從前下棋時靠得還近,卻再無話可說。

是誰殺人,他陳伯橫真的不知道嗎?

還是為了那綱常,為了自家安穩,他只能不知道?

他從前不知道,如今不知道,下一個死的又是誰?!

陳仲橋從外面替大兄買了棋盤糖畫回來,只見自己的大兄站在窗前,面如金紙。

“大兄!”

陳伯橫恍若未聞,胸口一痛,他喉中腥氣翻滾,便再無知覺。

急急沖進屋裏,看著鮮血從大兄的口中噴到信紙上,陳仲橋連忙扶住他,手裏的糖畫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

“天氣燥熱,陳相急怒攻心,一時間血不歸經,才有吐血之症,另外陳相的腸胃不好,來同州之後飲食放縱了些,他也將近耳順之年,元帥別總請他吃大魚大肉了!”

穿著白色衣袍的女子將開好的藥方拿在手裏,又對衛薔道:

“元帥最近也該換藥了,張管事上次來信還問,是她來同州還是您回去?”

衛薔擺擺手道:“我這每日好吃好睡,哪用這般興師動眾?等我下次回去再看也不遲。”

女子低下頭道:“那我回信之時就按照元帥說的寫了,也不知張管事會不會去找越管事。”

衛薔拿著帶血信紙的手輕輕一動,不由笑著道:“越管事如今統管北疆諸事勞累不堪,這種事哪用告訴她?”

女子卻未應下,只道:“卑職去抓藥了。”

一直看她走了,衛薔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有病之人見到這些醫者心中總是發虛的。

轉身見陳伯橫躺在床上聲息微弱,她對陳仲橋到:“陳大人不必擔心,瑾瑜是在北疆承影部摔打出來的,沒那麽容易死,待陳相醒了,此事我與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