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內訌 “對漢人做了惡,不是償了命就行……

每至八月,草原上的草轉為濃綠,是最後的繁茂,也是衰黃的開端,就在此時,牧民就會割下大片的草曬幹,儲備起來作為馬和羊冬日的糧食。

草原上各部落也會南下以羊和馬從中原換來大筆的糧食,當然,大部分時候是南下以刀兵和血換來過冬的糧。

十三年前冬天的一場酷寒凍死了無數的羊與馬,正逢中原人駐守北疆的定遠軍死了首腦,剛剛成為遙輦氏可汗的遙輦德傾決定帶兵南下。

在很長時間裏,這是他一生中最英明果斷的決定。

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一路打到了長安,不僅劫掠了無數的財富和女人,還占據了北疆十幾州廣闊的耕地和土地上面的百姓。

這是蠻族從未有過的輝煌時刻,曾經依附於突厥、依附於漢人皇帝、依附於烏護的部落終於等來了自己強盛的這一日。

那個燥熱煩悶的夏天,胡度堇坐在了長安皇宮的龍椅上,他低下頭尋找著衛泫生前應該站著的位置。

衛泫是他父輩與他的死敵,那個男人燒毀了他們部落的牧地,劫掠他們的馬匹,還讓那個叫衛錚的小子擒獲了自己妹妹的丈夫,讓他用黃金把人換了回來。

手掌摩挲著漢人的龍椅,胡度堇可汗甚至有些可惜,要是衛泫能活著,跪在這裏,看見此時此刻,自己又該如何快活?

衛家與他們纏鬥幾十年,無數人的血流淌在草原和北疆,最後真正得勝的,是他遙輦德傾,胡度堇汗王。

十幾年後的遙輦德傾回想自己當初的志得意滿,只覺得可笑。

衛泫和他的兒子明明都死了,漢人的軍隊明明被他像羊群一樣驅趕和殺戮,整個北疆明明都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卻招惹了一個更可怕的敵人。

衛薔,梁國皇帝後來又封的定遠公,一個女人。

如果說她的父親是率領狼群的狼,她更像是無數死去的豺狼凝結成的影子,她如豺狗一般陰險狡詐又有著像狼一樣無與倫比的勇氣,每一次胡度堇以為自己能殺死她,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眼睜睜看著她越來越強大。

部落內盛傳她是一定會什麽巫法的厄欽勒格(鬼怪)*,她能從屍山中招來魂魄,能讓女人變得和男人一樣強大,還能在短短時日內讓沉默如牛馬的漢人突然變得悍不畏死,甚至那些被他們從南邊擄來只會哭泣的女人都會被變成另一幅樣子。

胡度堇是不信這些傳言的,他一度打下長安,他占領過漢人那麽多的土地,東天的神和祖先都庇護著他,怎麽會讓一個會巫法的女人來一次次地擊敗他?

可是,看著王帳外叠剌部的騎兵,胡度堇開始覺得那衛薔就是一個會巫法的妖怪。

不然,同屬遙輦氏的叠剌部又怎麽會趁著夜色對這王帳亮出刀槍呢?

“可汗,我們不能再跟北疆打下去了,我們的勇士不能再把血留在北疆的土地上。”

叠剌部的首領釋魯站在遠處對他大聲說道。

風把他的聲音帶到了胡度堇的耳邊,還有他們同族人血的氣味。

火光映照著遠處一片片黑色的影子,胡度堇冷笑著大聲說:“怎麽,你們叠剌部已經決定去給那個中原女人捧鞋子了嗎?”

釋魯說道:“可汗,我們向漢人低過頭,向突厥也低過頭,也向烏護低過頭,為什麽我們不能為了部族的繁衍向那個女人屈服?只要我們還占據這片草原,我們總會有更強大的那一天,她不只是中原之主,她和曾經突厥可汗烏護可汗沒有區別,她有更可怕的刀和強大的騎兵,我們只要承諾與她休戰,她也會讓北疆賣給我們糧食,我們甚至不需要稱臣,我們只要等到她死了……”

“耶律釋魯,你比草原上被凍死的老鼠的還要愚蠢!你怎麽能相信那個女人的話?她能有今天,就是因為她像一妖怪一樣抓住了漢人對我們的仇恨之心,即使你向她低頭,她也會攻打我們的草原,侵占我們的羊馬,我們當年南下是如何做的,她只會也在我們的族人身上再做一遍!這是她的根基!她不是那些會給我們黃金和封號的漢人皇帝!”

“可汗的意思是我們就要一直看著我們的勇士被定遠軍殺死?我們已經失去了黃河和桑幹河,饒州以西我們的軍隊連飲馬的地方都沒有!照這麽下去我們只能一步步被逼著往東遷徙,最後去和山林裏的女真人爭搶土地,這就是可汗你想要的嗎?”

火光映在胡度堇的眼睛裏,他的神情變得陰沉起來。

去年冬天的勝州一戰,他們一部不僅失去了兩萬勇士和數萬的馬匹,他的腰上也被那個女人砍了一刀,到現在,每天深夜,那裏還在隱隱作痛。

他的伯父、他的弟弟、他的部下,他的部落勇士和女人和羊馬,那個女人一點點地把它們都奪走了。

現在那個女人讓他們同族的人舉起了屠刀,來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