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歸朝 “一顆心只想著忠君二字。”……

托了遠房侄兒是定鼎門守備的福,劉老漢在洛陽城的定鼎門裏支起一個小灶,擺開幾根條凳,專門燒些茶水供進京的人歇腳,也常有住在附近坊裏囊中幹癟的書生在這裏花上兩文錢,坐上一兩個時辰,聊天說話,倒是比去茶樓實惠得太多。

劉老漢左右賣餅、賣面的都不喜歡這些一整天連個燒餅都不肯買的酸儒,可劉老漢素來好說話,他喜歡人多的熱鬧,也愛聽這些儒生講些自己聽不懂的熱鬧。

去年上半年他聽得還是什麽東家的少卿不過是個庸才,全靠有個好出身,才能年年拿到上品評議,不過二十多歲就做到了四品。

下半年儒生們說得最多是皇後娘娘給什麽夫人發了什麽賞賜,鬧得滿城風雨。

到了今年,皇後娘娘派人把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小姐都接進宮裏去了,哎呀,那段日子劉老漢過得甚是痛快,熱鬧看得多,茶水賣的也多。

這一日,太陽剛升到一半,日影子還長著呢,突然一騎一馬“噠噠”從內城奔了出來,嚇得劉老漢的手裏填爐的柴散了一地。

“唉。”他苦著臉嘆了一聲,把柴從地上撿起來,也不往爐子裏塞了。

小心攏了一下懷裏包著銅板的布包,他彎著腰對著四周行了個禮:“各位客官,這馬從內城裏奔著定鼎門守備就去了,今日怕是要封門清街,喝完了碗裏的水,咱們就各自回家吧。”

“封門清街?”當街臨風端著白水細品的儒生看看左右,眉頭都皺了起來,“逆王也死了,什麽逆黨也盡數斬了,怎麽這定鼎門還天天封門清街?”

他旁邊坐著的另一個年長些的儒生連忙說:“噓,這話可不能亂說,清街之事也有可能是親王回京。”

“大梁哪還有在外的親王?年初肅王回京也沒封街啊。”

早起風涼,一個縮在灶前取暖的書生伸了個懶腰,說道:“諸位在此地論盡天下大事,怎麽竟然不知鎮國定遠公返東都之事?”

那年長的儒生正往嘴裏猛灌熱水,聞言險些“嘴裏進,鼻裏出”,臉漲得像個烤了一半的黃黍面餅子:“國公?開國四家國公,高家已然沒了,井家因為賣官之事被降等,陸家子嗣不豐,旁系奪位,也是降等襲爵,如今都不過是個縣公,衛家更是……衛、衛家?”

他猛地站了起來,剛剛辛苦猛灌水的陶壺被碰灑了都毫無所覺。

“是定遠軍衛家那個女國公?!”

“女國公?”其他的儒生也被嚇了一跳,有人說:“她不是在北疆好幾年都沒回來嗎?”

也有人說:“女子怎麽能當國公?”

條凳倒地,陶壺傾倒……小小的水攤亂成了一團。劉老漢穿梭在儒生中間,小心地揀起那些喝水碗,生怕被砸碎了一個,這般亂糟糟,碎了一個怕是都不知道該找誰要賬去。

一只手把一只陶碗送進劉老漢的懷裏,是依然站在灶前的那個揣手取暖的書生。

那書生展了展臟兮兮的袍袖,看著竟然比別人氣定神閑了許多:

“鎮國定遠公,憑一己之力收復十一州之地,又有兩次千裏救駕,兩次誅殺逆黨,這般功勛,竟還盯著她是男是女?可見你們這些人平日裏家國天下,腦子裏卻離不開臍下三寸之地,不足與謀,不足與謀啊。”

說完,這書生袖子一拂而去,可惜剛走出十步遠就又被冷風吹得縮起了脖子,正碰上兵卒執長矛來清街,青石主道已不許人走了,那書生又被擋了回來。

“清街清街,一幹人等不可再上路。”

劉老漢連忙擡起了扁擔,前面裝得是陶壺茶碗,後面裝得是燒水的木柴,水桶都是另一只手連提帶抗,只剩泥爐子來不及處置,被兵卒用矛尖兒給捅了個稀碎。

引得那個怕冷的書生“哎呀呀”惋惜了兩聲。

長矛立在地上,兵卒擋成了人墻。

越發顯得青石路上空空蕩蕩。

“噠噠噠”兩輛青皮馬車從內城方向駛了出來。

不一會兒,又有幾台轎子。

接著,馬車、大轎絡繹不絕,更有無數騎著馬的人紛紛來到了西城門內。

酷愛熱鬧的劉老漢想走,卻舍不得熱鬧,縮在了巷口,抻著腦袋往外面看去,同他一樣的還有那個書生,一時間兩人像極了兩只蹲水裏等魚的呆鵝。

一時間,洛陽定鼎門處冠帶逢迎,衣袂相連,玉佩環響,黑色的官帽幾乎要塞住寬闊的西城門。

“哎呀呀,這可都是官啊,六品文官、四品武官、三品文官……竟然還有郡王……好大的排場。”書生鵝細細盤點著說道。

一旁的老漢鵝已經是話都說不出來了。

穿著郡王錦袍的不過是個少年,從馬車上下來便被一群人圍著行禮,又有人引著一直走到了前面。

書生鵝眯了眯眼睛,說:“看年紀,這個郡王應該就是聖上僅剩的兩個弟弟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