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試探

梅望舒帶著幾分微醺酒意從東暖閣出來,反手帶上了門。

外頭候著的蘇懷忠大出意外,迎過來問,“梅學士要回去了?宮門眼看就要下鑰,聖上今日沒留梅學士?”

“聖上醉了,在裏頭先歇下。我還是回家去。”梅望舒鎮定道。

蘇懷忠隔著門聽了片刻,暖閣裏面毫無動靜,顯然沒有阻止的意思,便做主叫了步輦,送人出宮。

梅望舒坐在步輦上,有沉沉暮色和四周的帳幔雙重遮擋著,想起剛才暖閣裏那場面,獨自無聲地笑了一陣。

笑著笑著,笑容卻又逐漸收斂。

自從這次回京後,隱約不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自己遭遇的各種巧合,君王隱約的言語試探。

在老師面前提起虞家的事,由老師做主,替她退了婚。

冥冥之中,仿佛前方是一條已經提前布置好的康莊大道,斬去四方分岔,只留下唯一的一條坦途,等著她往前走。

但若真的往前走,前方等著她的,究竟是坦途,還是陷阱?

坐馬車一路沉思著回到城東宅子,常伯把她迎進門去,往前院指了指,

“向護院回來了。大人托他做的事,似乎不太順利。”

向野塵曲著一條腿,靠在庭院欄杆裏,百無聊賴地等著。見了梅望舒,幾步跳過來,攤開空手,搖搖頭。

梅望舒心裏一沉,“藥沒買到?”

“藥方子上其他的藥都買到了,只有一味黃柏,一味寒水石,跑遍京城大小上百藥鋪,死活買不到手!”

向野塵抱怨,“每個藥鋪口徑都差不多,說是京城裏有貴人身子不舒坦,收羅這兩種稀罕藥材,把全京城的存貨全買了去。這兩味藥都是苦寒瀉火的藥性,什麽樣的貴人,得了什麽樣的稀奇病症,需要天天吃?這貴人難不成是渾身燥熱到要噴火!”

梅望舒給他逗笑了,“少胡說。既然這麽不巧,那過幾日,等藥鋪進了新藥,你再去買一趟。數目不需太多,夠抓五六副藥的分量便足夠了。”

她問起心裏更惦念的事。

“邢醫官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向野塵皺眉,“邢醫官肯定是遭了事了。我去他家宅子周圍繞過兩次,看起來只是關門閉戶,但附近時時刻刻有暗哨盯著,我費了些功夫才把人甩開。”

梅望舒聽完,倒是放心下來,“有暗哨盯著家門,顯然是至今沒找著正主。”

隨即微微皺了眉,“這究竟是犯了哪路的事。”

向野塵走出去幾步,又轉回來,上下打量著她,目光隱約有擔憂之色,

“主家,你吃的是什麽藥,方子裏配這麽大劑量的黃柏和寒水石?我是個外行,都知道吃過量傷身子。”

梅望舒莞爾,“劑量是不小,但不會用太久。等過一陣再回老家去,藥便停了。”

向野塵又追問,“主家打算什麽時候回老家?我是去年十月跟主家簽的契,下個月回去的話,我倒還能送主家一程。”

“勞你費心。最近京城不太安穩,再看看,時間不一定。”

梅望舒叮囑下去,“當前倒是有件急事需要你做。”

——

阿苑是第三日夜裏被向野塵押過來的。

“這小寡婦看起來乖巧安靜,心眼還不少,居然買通了運夜香的車夫,趁夜喬裝打扮混進夜香車隊裏,要偷偷摸摸地混出城去。”

向野塵嗤笑,“還好主家叮囑了一句,我日夜盯梢,把人給逮著了。”

梅望舒披了身家居的半舊直綴袍子,坐在庭院裏,周圍點起了燈,在燈火下打量著阿苑。

“托人帶給你的話,你聽到了?”她輕笑了聲,“你身上到底出了什麽事,連辛苦求來的宅院都不要了,只帶著那八百兩銀子就要跑出京城去?說說看。”

阿苑噗通跪下了。

帶著哭腔求饒,“奴家也是沒辦法。奴家應下別院的差事只是求財,誰知道……誰知道會牽扯出這麽多事來。”

無論怎麽追問,只反反復復說一句,“有人跟奴家說,梅大人這邊無論怎麽逼問,是不會取奴家性命的,但那邊……那邊真的會要了奴家性命啊。”

委委屈屈哭倒在地,其他的再怎麽問都不肯說了。

梅望舒擡手,按了按隱約作痛的太陽穴。

不知是哪路人馬,看準她不會對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下狠手,說出這番攻心的話來,倒叫她追問不下去。

坐在庭院裏,對著哭泣不止的阿苑,低頭沉思了一陣,吩咐下去。

“罷了。有件極簡單的事交給你做。”

“這件事做完,我再也不問你的去向。京城裏的那座二進宅子折成銀錢,給你一並帶走。如何?”

阿苑立刻停了哭聲,擡起頭來。

——

仲春時節,天氣晴好,春光明媚。

正好是禁軍天武衛的輪值休沐日,一群沒有成家的單身將領呼朋引伴,前呼後擁著來到禦街最大的一處臨街酒樓,包了整間二樓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