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知繹拿起那張泛黃的紙條,視線沿著那一行字的每一個筆畫緩緩滑過。

鐵盒的側邊還夾著一張熟悉的紙條,沒有泛黃,是前幾天他附在現金後面給周淮生的,上面寫著“給卷卷的,不是給你的”。

林知繹覺得自己的手在抖。

兩個人的字跡可以相像到這種程度嗎?連筆畫的省略勾連都如出一轍。

半個月來積攢的困惑在此刻爆發。

可這時候卷卷揪了揪林知繹的袖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問:“叔叔,你要吃棒棒糖嗎?”

說完就從另一個抽屜裏拿出小鐵盒,獻寶似地抱到林知繹面前,“叔叔,你要哪一個?”

“叔叔不吃,卷卷吃。”

卷卷搖了搖頭,小心地把盒子重新蓋好。

林知繹的思緒被卷卷帶跑了,他把小家夥抱到腿上,卷卷嫌電暖器太熱,玩著玩著就把小羽絨服脫了,只穿著一個藍色的夾棉小馬甲,摟在懷裏的手感就像摟著一只軟綿綿的小玩偶。卷卷很輕,又很乖,林知繹捏完他的小手又去捏他的小屁股,他也不會生氣,一動不動地坐在林知繹懷裏,仰著頭,咧著嘴朝林知繹笑。

他自己舍不得吃棒棒糖,卻毫不吝嗇地送給林知繹。

林知繹輕聲說:“小熊杯子叔叔已經買了,卷卷可以吃棒棒糖的,除了棒棒糖,卷卷還喜歡吃什麽?”

卷卷搖搖頭,只是抱住了林知繹的胳膊,歪倒在林知繹懷裏。

林知繹把小鐵盒打開,從裏面挑了一個牛奶味的棒棒糖,撕開包裝送到卷卷嘴邊,哄道:“叔叔牙疼,卷卷幫叔叔吃,好不好?”

卷卷沒有去拿棒棒糖,而是迅速爬起來,面朝著林知繹,伸出小手揉了揉林知繹的臉,說:“不痛不痛。”

林知繹微怔,卷卷的眼神很緊張,他完全相信了林知繹隨口說的話。

那天在醫院也是這樣,他看到林知繹纏著繃帶的手,以為他疼,就低下頭努力呼了呼氣,明明他自己細瘦的小手上還有青紫色的針眼。

怎麽會有人能狠心扔下這麽乖的孩子?

他連親近的機會都是求來的。

林知繹終於看清自己胸口盤旋著的那股煩躁為何物,是心疼是嫉妒。

說來也奇怪,他一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人,怎麽會對一個孩子產生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憐愛呢?

林知繹握著卷卷的小手在自己的臉頰上揉了揉,他說沒那麽痛了,卷卷才開始安心地吃棒棒糖。

奶香味彌漫開來,林知繹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幾張紙條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對比字跡,終於看出來一點不同之處,他的筆鋒更加淩厲,而泛黃紙條上的字相較之下顯得圓潤。

剛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又一團疑惑湧上心頭。

周淮生把他寫的這張紙條留著做什麽?

林知繹深吸了一口氣,牙根咬緊,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他索性放棄,低頭問卷卷:“中午想吃什麽?”

卷卷眨巴著眼睛,嘴裏塞著棒棒糖說不出話來。

林知繹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為什麽你爸爸望向我的眼神那麽復雜”、“為什麽有很多畫面似曾相識”、“為什麽我一個這麽討厭小孩的人會喜歡上你這個小家夥”……但他知道這些事,卷卷給不了他答案,所以他只是低頭摸了摸卷卷鼓起來的小臉,無奈地嘆了口氣。

快到中午的時候,林知繹讓熟悉的餐廳做好兒童餐送到家裏。

卷卷吃飯也很省心,林知繹只需要幫他夾菜,卷卷吃了兩塊排骨,林知繹再給他夾的時候,他卻不吃了,還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把排骨推到碗邊,林知繹問他怎麽了,他說:“想給爸爸。”

林知繹心頭一軟,指著桌上一袋沒開封的包裝盒,對卷卷說:“這些都是給你爸爸的,卷卷不用給爸爸留,把肉都吃掉。”

“真的嗎?”

“叔叔騙你做什麽?”林知繹把湯涼了涼,放到卷卷手邊,“喝點湯。”

卷卷開心起來,立即把小勺子放到湯碗裏,還不忘對林知繹說:“謝謝叔叔。”

吃完飯,卷卷把小火車和積木重新裝進盒子裏,很快就困了,林知繹於是把他抱到床上,他本來只是坐在床邊看卷卷睡覺,過了十幾分鐘,他也被困意席卷,意識逐漸混沌,再醒來時已是下午四點,卷卷在他懷裏睡得正香。

林知繹在想晚飯吃什麽。

他打電話給周淮生,問他:“你晚飯怎麽解決?”

周淮生大概正在騎車,風聲大過他的說話聲,林知繹聽了半天才聽懂周淮生說的是“我帶了面包”。

“回來吃吧,中午給你點了一份餐,不吃就浪費了。還有,借你家的電飯煲煮一下粥,卷卷說他晚上想喝粥。”

周淮生遲疑了很久,說:“好,我大概五點四十到家。”

林知繹掛電話之前,周淮生又說:“注意安全,別燙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