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吳普很想知道蘇軾這次要用什麽畫法,忍不住旁敲側擊起來:“子瞻你需要用顏料嗎?我這裏也有不少國畫顏料。”

蘇軾搖頭:“黑白兩色足矣。”

吳普見蘇軾面帶思索,似是在回憶“玉盤盂”的模樣,也就不再打擾他。

蘇軾試了試新筆和新墨,感覺還算順手,開始在畫上勾畫起來。

無人機將鏡頭調整到最佳角度,直播間裏所有人都能看到蘇軾落筆的姿態。

蘇軾天性灑脫,寫起書法來就有種瀟灑不羈的味道,畫畫時給人的感覺同樣是揮灑自如。

一時間所有人都覺得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一個蘇軾。

他不疾不徐地在畫紙上勾畫著芍藥花的輪廓,不到一刻鐘,那重重疊疊的花、交相掩映的葉就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芍藥是草本植物,枝葉自然比不過作為木本植物的牡丹,所以曾被人拉出來對比說“庭前芍藥妖無格”。

可蘇軾勾勒出來的芍藥卻是豐麗閑雅,即便只有黑白兩色,依然看得出蘇軾當初所誇贊的“姿格絕異”。

蘇軾筆下幾乎沒停頓過,將“玉盤盂”畫完前後只花了不到一小時,可謂是一氣呵成。

見蘇軾收了筆,吳普不自覺籲出一口氣。

他這才發現自己看到緊張之處,居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畫固然沒有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地勾勒出那株“玉盤盂”的每一個細節,可要是當真有一盆“玉盤盂”擺到了吳普面前,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一眼就認出來。

芍藥“花中名相”的風姿簡直躍然紙上。

這大概也是蘇軾當初一眼相中它的原因,它的雪白皎潔、豐麗秀美,正好暗合文人的許多追求。

蘇軾畫的是它的神、畫的是它的骨!

蘇軾所在的兩宋時期是院體畫高速發展的繁榮期。

所謂的院體畫類似於現代的學院派,宋徽宗更是直接把天下繪畫人才都網羅進畫院裏去,甚至將畫學納入科舉,畫得好同樣可以入朝為官!

所以這個時期培養出了一批極其出色的院體畫專家:他們注重寫生,力求客觀具體地描繪出事物的原貌。

不管風格是富貴大氣還是清雅脫俗,都能把花鳥的所有細節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畫紙上。

但蘇軾不是學院派。

他是“士人畫”的推崇者,不愛用細筆勾勒,更喜愛水墨寫意畫法。

蘇軾流傳下來的幾幅真跡都是墨竹、枯木、怪石等等。

蘇軾本人還直接表達過對學院派的不贊同,說“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

意思是“畫畫只一味追求畫得像,這見識和三歲小孩有什麽區別”。

蘇軾認為畫畫應該像王維那樣達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詩畫一體境界!

當時與蘇軾一見面便要談詩文論書畫的親朋好友有文同、黃庭堅、米芾等等,全都是在當時和在後世都挺有名氣的存在。

蘇軾和這些朋友們紛紛創作起了頗具文人特質的“士人畫”,在畫壇和文人圈子裏掀起了不小的風潮,直接帶火了本來冷冷清清的文人畫派。

吳普小時候學過書法,接觸過不少書畫圈子的人,對繪畫方面的知識也算有所涉獵。

可書裏的東西了解得再多,也比不過現場看蘇軾親自展示一次。

吳普按捺住心裏的小激動,得寸進尺地繼續慫恿:“要不子瞻你把詩也題上去?要是你不記得的話,我可以幫你把詩搜出來你對著寫。”

蘇軾見畫上光禿禿的,也覺得需要題點字上去。

不過,他怎麽感覺吳普像極了以前那些向他求字畫的家夥?

蘇軾深深地看了吳普一眼,說道:“不用,我記得。”

他又拿起了筆,把《玉盤盂》題了上去。

蘇軾習慣枕腕書寫,手邊沒有合用的臂擱,他便直接將左手墊在右腕之下作為依托。

比起稀少的作畫次數,題字對蘇軾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下筆比剛才更為輕松肆意。

時隔數年,他竟是輕輕松松把整首《玉盤盂》一字不差地寫了出來,連序文都不曾錯漏半個字。

吳普又一次屏住呼吸,一直到緊張地等到蘇軾把筆放下,才在一旁邊等著墨跡陰幹邊和蘇軾閑聊起來:“我聽人說你父親有次和王安石王相公聊起兒子,王相公說他兒子特別聰明,讀書看一遍就記住了,你父親當場回了王相公一句‘誰家兒子讀兩遍’!子瞻,這事兒是真的嗎?”

剛才蘇軾寫起幾年前的詩文來根本都不帶想的,吳普很懷疑他是不是擁有傳說中的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技能。

蘇軾無奈說道:“沒有的事,我有些書也是要讀幾遍的。”

吳普也不失望,再接再厲向蘇軾核實另一件讓許多人津津樂道的事:當年參加科舉時你是不是亂編典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