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度過一夜(第3/4頁)

安無咎也站起來,抓住的沈惕的手腕,“我去。”

沈惕轉身,擡手摸了摸他的臉,“你留下來保護他們,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一點溫暖的笑意,“你在這裏等著我,好不好?”

安無咎只能妥協,為了大家的存活,他不能自私。

“好。”

他站在窗邊,看著沈惕獨自離開農場,開著那輛殘破的卡車離開這裏,駛向來時的路。

吳悠的身體變得比之前大了許多,只能靠在墻壁上休息,他的負荷很大,很累,所以只是靠著就睡過去了。

安無咎讓鐘益柔睡在床上,自己靠在吳悠的旁邊。他在房間裏找到了一盞農戶用來驅散害蟲的綠光殺蟲燈,於是關閉了手電筒,將這盞燈放在自己眼前,作為唯一的燈源。

他嘴上說著要睡,但根本不打算合眼。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在聖壇裏他不是沒有經歷過生死,但沒有一次是發生在現實裏,也沒有一次令他感到困惑和失控。

失控意味著這一切的背後,有著令人恐懼的未知。

那些或許是他作為一個普通人類所無法理解的。

生下來就是人類的他們,接受著人定勝天的心靈雞湯,相信自己是淩駕於一切的萬物之靈,自認獲悉世界的運作法則,通曉前人歸納的自然邏輯,地球上的一切都是有規律的,像南杉說的,這是天命。

他的父親、母親,蕓蕓眾生,大概都是如此。

安無咎想,或許他們就是羅素口中的火雞思維,因為看到了飼養他們的農場主在每天早上九點前來喂食,無論晴雨,無論發生什麽,這件事都會到來,於是火雞們歸納出一條“規律”——每天九點都會有人來喂養他們。

他們認為這條規律一定會正常運作,未來也必將持續。

但這在農場主的眼中,那只不過是暫時的飼養,總有一天,這些自以為已知規律的火雞會被抓住,砍下頭顱,成為餐桌上的佳肴。

那一天就是火雞們邏輯信念崩塌的日子。

還要什麽比打破一個人已知的全部更為可怕的事呢?

譬如魚本應在天空生活,海鳥是土生生物,1加1並不等於2,人類是以泥土為食的,生活在地殼之中,生長周期是從老年到幼年,活到嬰兒時期就要被另一個世界的生物殺死,被制作成慶祝節日的特色美食,還有一切不可能的、違反常理的事實。

假如這些才是真正的世界?

當初令父親崩潰的,恐怕也不是神的真面目,而是自己堅信的科學之塔全面坍塌的瞬間吧。

他們有著探索未知的勇氣和能力,但卻不小心觸碰到原本應該被禁止的世界,目睹了人類與未知神明全方位的絕對差距,於是陷入了瘋狂。

不,用火雞來比喻甚至都過分了。

他們可能只是平面的存在,是無法越過維度去與“神”平視的線條罷了。

談何規律呢。

安無咎凝視著面前的燈光,很容易地接受自己只是廣袤未知裏的一粒塵埃。

他成長於一個小小的實驗化的囹圄之中,是科學幹預下的產物,連呼吸都被丈量過,他不是正常的人類,什麽都不相信。

所以安無咎什麽都不害怕。

唯獨沈惕。

他是安無咎渺小生命裏,唯一一個確定的未知。

是屬於他的神。

鐘益柔半夜驚醒,她似乎做了噩夢。安無咎關心地擡頭看過去,見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捂住了臉。

安無咎提著燈,給她端了一小杯從房子裏找到的水。

“沒事吧?”

鐘益柔擡起頭,滿臉淚水。

“你真的可以回到過去嗎?”

安無咎一瞬間被她的話刺痛了。

鐘益柔擦了擦眼淚,笑著說:“要是還有下一次,你能不能幫我去告訴她,我……我其實很喜歡她。”

她握著杯子的手攥得很緊,指尖泛白。

“我都還沒來得及說……”

鐘益柔閉上眼,看到的全是楊爾慈沾滿了血的臉,是她的身體一點點在自己懷中變冷,變得僵硬的畫面。

哪怕她用盡畢生所學,也換不回她的心跳。

安無咎忽然就想到了楊爾慈站在天台的模樣,明明得知了父親的死訊,已經要靠抽煙來緩解,卻還記得鐘益柔討厭煙的味道。

“這種事我怎麽幫忙。”他坐到床邊,輕聲對鐘益柔說:“如果有下一次,你要自己說。”

鐘益柔擡眼看他,“可是……如果真的有下一次,我就不記得了。”

我會提醒你的。”安無咎對她露出一個微笑,“我監督你,你要自己對她表白。”

說著,他伸出手,作出拉鉤的手勢。

“安無咎,我又不是小女生。”鐘益柔吸了吸鼻子,推開安無咎的手,破涕而笑。

安無咎也笑了笑,“那大姐姐,在休息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