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好戰之族(第3/4頁)

他只能癱軟在地板上,爬不起來,像只被虐待過的狗。安無咎忽然想起,他為什麽對聲音和尚未發生的事這樣敏銳,連沈惕耳墜碰撞的聲音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因為他被關起來的時候最怕聽到聲音,尤其是開門的聲音。他聽到之後會下意識地縮起來,向後躲,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貼上太陽穴和頭頂的電極片,痛入腦髓的電極刺激,還是不斷地用精神汙染的方式進行精神力的強化練習。

汙染的諸多內容之一就是不斷地播放人類死去的畫面,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死法,有很長一段時間,安無咎的大腦都是麻木的,他看到活生生的研究員,也覺得他們是行走的屍體。

當他平靜地接受任何汙染都無動於衷的時候,會得到一個小小的獎勵——一整天的休息時間,只不過在這種休息時間裏,他依舊能聽到那些被反復播放的聲音:關於至高無上的道德準則,關於幫助,關於犧牲,關於全人類。

但可怕的是,除了這些物理意義上的實驗,他們也會培養他的能力,不同的人傳授給他不同的知識,他現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那些人賦予的。

閉著眼的沈惕並沒有入眠,他能感覺到懷裏的安無咎在微微發抖,甚至在克制著顫抖。

沈惕將他抱得更緊一些,下巴抵在他的肩窩。

“對不起。”

安無咎睜開了眼,因沈惕的一句話而脫離了那個過去的噩夢。

“為什麽這麽說?”他轉過身,面對面望著沈惕。

沈惕只是無法接受自己過去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他第一次為一件事感到悔恨。

盡管安無咎聽不到沈惕的心聲,他沒有這樣的超能力,但因為愛,他能感受到沈惕的難過。

他抱住了沈惕,臉貼在他溫暖的鎖骨。

“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對於過去的安無咎而言,那些與他一樣生著人類面孔的人,他們穿著精英的服裝,也有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卻對他施以無比殘酷的暴行,將他豢養在一個十平米的小房間裏,像存活於培養皿裏的一個人造病毒。

而唯一給他藉慰,給他勇氣活下來的卻是一個以俗世眼光看來可怕的、令人恐懼的、不可名狀的神。他高於一切精神汙染實驗無數倍,任他們誰看一眼或許都會發狂發瘋。

正常的同類們將安無咎變成了一個只能被怪物救贖的怪物。

“我愛你,沈惕。”安無咎的聲音幾乎都在顫抖,“沒有你,我早就不存在了。”

沈惕回抱著他,但其實在很久以前,他甚至不會擁抱。

現在的他,又何嘗不是被安無咎創造出來的呢?

安無咎覺得自己是可悲的,又是幸福的,至少他能遇到沈惕,至少在遇到他的時候是不存在這些記憶的,他可以毫無顧慮地與他相愛。

他明白失憶很可能是人為,但至少失去了那些記憶的他,能像個正常人一樣遇到這些珍貴的人們。

如果直接將困在實驗裏十年的他投放到聖壇,恐怕不會是好的結果。

無論他們多麽不情願,黃昏祭祀依舊如期而至。隨著聖音的催促,休息過後的眾人在神殿的大廳集合,新的石棺出現,裏面是松浦守梨。

安無咎低頭望著松浦的臉,心中有幾悲涼。

一個人朝他走近,擡頭一看,是周亦玨。

“這個我想給你。”周亦玨朝他攤開手,裏面是他得到的那枚火種。

“為什麽?”

“我怕我這次還是會被操控。”他看著安無咎,“你好像不會被控制,沈惕也是。”

安無咎問:“你怎麽知道?”

“雖然被控制的時候什麽都做不了,腦子也是空白的,但是結束之後會有祭祭祀時候的記憶。你是反抗成功但暈倒過去,沈惕完全沒有被控制。”周亦玨向他解釋完,又以請求的姿態將火種給他,“請你幫我一次。”

安無咎點了下頭,接過他手裏的火種,不做聲地與其他人一起將石棺擡起,朝著祭祀的方向走去。

外面的風雪更大了,前面是即將西沉的白日,身後是散發著無盡血光漸漸攀升的血月。他們的腳步很沉重,每一步都踩在深深的雪堆之中,耳邊又一次響起悠長深遠的慘叫聲,聽得人心裏發毛。

這一次安無咎能明顯感覺自己比上一次的狀態好了許多,不再那麽昏昏沉沉。

只是當他將石棺放下,藍色火焰憑空出現的那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瞬間壓制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一種強有力的阻力莫名出現。

安無咎看見了,那藍色火焰的後方隱約出現了三根透明的柱子,仿佛是凝結的冰一般。

早在上山之前,他就把火種交給了沈惕,只有沈惕是完全不受控制的,為保萬一,這件事只能由他去做。